你听说过很多悲剧，但未必听说过白城的故事。这里，是五胡十六国里大夏国的王都，曾叱咤欧亚大陆的匈奴人，在这里建造了千年民族史里，唯一一座都城，也就是在这个都城外，他们最后一次拔剑血战，自此泯落。

在汉朝皇帝挥鞭之下，匈奴分为北南两部，南匈奴逐渐依附汉朝，居于陕西北部，这里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五胡十六国时期，匈奴人也纷纷割地自立为主，并与居住黄河以东的鲜卑人攻伐不断。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攻击鲜卑失败，鲜卑首领拓跋珪为报先仇，杀其部下五千人，尸体全部丢入黄河，刘卫辰年仅10岁的幼子勃勃孤身逃亡。

勃勃几经辗转，最终被后秦君主收养，后秦最终将其放归匈奴旧地。但羽翼丰满后的勃勃并未念恩，先杀岳父祭旗，而后讨伐后秦。他善于进攻，以游击战术先发制人；他心狠手辣，求婚于南凉国主之女，被拒后大败其军，用战死者头颅铸造骷髅台……一将功成万骨枯。

统御一方的勃勃并不喜欢南下居住于自己占领过来的城池，流淌着匈奴血液的他还是钟情于大漠。他选择一无人的水草丰美之地建造都城，号“统万”，意喻“统一天下，君临万邦”。

统万城，是用血建立起来的。建城的6年里，筑城监工叱干阿利征民10万，“蒸土筑城”，故全城呈现一片白色，人称“白城”。白城虽是土质城墙，刀斧砍过之后却无伤痕。筑城时的刑罚残酷到难以想象，以铁锥检验城墙，凡锥入一寸者，便立刻将工匠杀死，填尸于墙内。赫连勃勃认为，没有人能攻克白城，但事实上，守土靠的是人心而不是坚城。残酷刑罚铸造了坚固的城池，也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万仞坚城护卫的不是麾下子民，而是君王奢华，《晋书》中如是描述统万城：“崇台霄峙，秀阙云亭，千榭连隅，万阁接屏……”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勃勃最终不能永享奢靡，魂归大漠，其子赫连昌继承大统。

赫连昌显然没有继承其父亲“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这一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他收缩防守统万城。当然，此时匈奴和鲜卑局面已经此消彼长，赫连昌无力进攻，只能死守孤城，困兽犹斗。驰骋草原的匈奴人变成了守城专家。

几次兵临城下之后，鲜卑和匈奴的最后决战终于打响。北魏太武帝拓跋煮避坚城不攻，佯作撤退，习惯于马背上挥刀的匈奴人到底还是没忍住。他们出城迎战，最终全军覆没。

在那个“你方唱罢我上场”的时代，这场战争并未得到太多记录，只是拓跋煮入城后，一语点醒后人：“竖子之国，竟敢如此滥用民力！怎能不灭亡！”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人心相背。

宋时，统万城早已更名为夏州城。淳化五年，那位在烛影斧声和金匮之盟中上台的宋朝皇帝赵光义，在西夏党项人的咄咄攻势下，不得不最终隳弃夏州城。20万居民扶老携幼背井离乡，家业尽弃、前途未卜、后有追兵，逃难路上哭声震天。

历史，慢慢变为传说，传说渐渐被人们忘却，一代名城就这样被遗忘在毛乌素大漠中，王侯将相的文治武功，宫阙万间的幽怨奸诈，一切终究化作尘土。

从荒无人烟，到人声鼎沸，最终再次化归沉寂，历史的轮回就这样无情碾过，这片土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也好像发生过一切。

只有残破白石，无语立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