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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10月23日 星期一

【社会热点】6个人的坚守

——一个侗乡五等小站的困苦与温柔

本报通讯员 赵 辉 本报记者 庞慧敏
《工人日报》(2011年10月23日 002版)

小站职工乘船上班

“喂——,过河啰——!”

洪亮的声音,打破浔江的寂静,回声还未在山水间消失,对岸就传来清脆的应答:“哎——,来啰!”

10月17日早上7时30分,薄薄的晨曦照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三江县平寮村渡口,岸这边的男子身着铁路制服,他就是44岁的郑忠林,平寮火车站的站长。

平寮火车站是焦柳线上南宁铁路局柳州车务段的一个五等小站。每天早上,6时刚过,多数人还在梦中的时候,郑忠林便从县城的家中早早起床,先在街上早市吃一碗米粉,再买上足够车站职工吃一个星期的冻鱼、萝卜等易于存放的菜,然后坐上约50分钟的班车,再走约10分钟的山路,来到渡口。

浔江把平寮村一分为二,火车站在江的对岸。要上班,最快捷和可以把握时间的方式,就是坐船。郑忠林向我们介绍:今天天气好,我们如“旅游”一般。要是天气不好,这里就成了“长江天险”。

跟着郑忠林,我们体验了一回侗乡铁路小站的工作与生活。

越遇风雨天越要过河

我们乘坐的是一只小木船,划船的是个侗族妇女,叫孙玉秋,42岁。多年来家里承包了这个小渡口,有人过河,就摇船摆渡,增加些日常收入。

“铁路人也很辛苦的啦!”孙玉秋说。为了保证安全,政府规定,大雾大风大雪大雨等恶劣天气,不得渡运。平日里,眼看天气要变,大雨大风来时,一般人都不过河了。晚上江面黑黢黢的一片,阴森得怕人,更少人过河,自己也不愿摆渡。但小站上的这些铁路职工很奇怪,越是大风大雪大雨天气要来时,他们越要过河。甚至在夜间。后来,孙玉秋知道,他们要赶在风雨雪来之前过河赶到车站,保证火车的安全。

南方的雨,不分春夏秋冬,说来就来。因此,每年从4月直到10月,长达7个月,都是南宁铁路局的汛期。而三江县境内,是南方天气典型中的典型。有时候大雨一来,浔江上浊浪滚滚,上游的倒树、牲畜尸体夹杂着各种垃圾,顺势而来。岸边的竹林、榕树被淹到只剩下树尖,江面能扩大一倍以上,茫茫一片,惊心动魄。这时,所有的诗情画意全抛出九霄云外。小站上的职工们都会根据天气预报,赶在风雨之前到站上,做好防洪准备;特殊情况下也要顶着洪水,过河上班。

在“伊伊呀呀”的浆声里,我们的小船来到了对岸。

弃船登岸,走了约摸5分钟,看见路的左边,出现一扇大门,上面贴着一张张的红纸,写着“2011年平寮龙舟队收入支出公布”。长长的捐款栏中,“平寮火车站200元”豁然在目。

郑忠林对我们说,车站和当地群众关系很好。村里群众有什么大事小情,各种活动一定会通知车站。只要有可能,车站都会派人参加。村里不管喜事丧事,只要有请,车站职工必然到场;而作为站长,村里有了丧事,不管有请无请,自己听说,也一定到场。当地少数民族民风纯朴,对铁路人高看一眼。当年修焦柳铁路的时候,许多铁路人成为当地“姑爷”,一时传为佳话。

平寮村里热情好客的侗族人,逢年过节,都会请车站职工到家里,用最好的酒肉款待。侗族人要开展活动,修建风雨桥、鼓楼,经费不会点名摊派,而是出张告示。看到告示,一家家、一户户会自觉自愿捐款。捐款不分多少,量力而行,绝不强求,主要是一份心意。只要有类似的告示贴出,车站也一定会主动捐款。

6个人坚守五等小站

再往前走约5分钟,便来到了火车站站台。

车站职工总共6个人,包括郑忠林在内,4个侗族,1个壮族,1个汉族,都是当地人。在他们看来,车站和村里,除了制服不一样,都是一家人。

当初建焦柳铁路的时候,并没有这个车站。

1987年建成的焦柳铁路是一条单线干线铁路,穿过广西、湖南所在的侗、壮、苗、瑶等少数民族聚居区,连接多个工业重镇,主要承担当地货物运输任务。后来又承担了京广、京九、湘桂线的货物分流任务,以及这三大干线阻塞时的客车迂回运输任务。

南宁铁路局于1996年在区间过长的两个车站中间,新开了平寮站,并将一股道扩建为三股道,增大了列车通过能力。现在焦柳铁路,多的时候每天客货车有76趟。一年运输的货物超过2100万吨。

走上站台20来米,用力仰头望去,矗立在小山上的站房顶上,“平寮站”几个大字如在云端。爬上43阶的台阶,来到高过站台约3层楼的站房前的平台上。中间,是一个直径约5米的假山池,上面漂着大大的草叶。

“人家养鱼用来观赏,”指着假山池,陪同我们前来的柳州车务段三江区段党总支书记石海峰笑着说,这池子里的鱼是用来吃的,这池子里有40条草鱼、60条鲤鱼。

由于一些小站出入实在困难,车务段鼓励开展小养殖。站上买来了鸡苗、鱼苗、菜种,养鸡、养鱼、种菜,改善生活。更重要的是,在特殊情况下,可解燃眉之急。郑忠林曾经有过近2个月不离开车站的情况,菜园子里的丝瓜、辣椒、小白菜、小葱各类蔬菜,就成了吃菜的主要来源。

“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告诉你,就是想哭。”在这里已经干了15年的车站侗族值班员廖建辉说。

小站最大的敌人是寂寞。白天,有光明相伴,感觉不大明显。到了夜间,就是想找人吵架都找不到。这种寂寞,让人感到孤独,无聊,无助,无奈,恨不得拔腿就跑。

副站长陆小江有个“小故事”:

假期里,在融安县城读初中的女儿,满心欢喜和妈妈坐上了加挂在货车后的通勤车,来看爸爸。90多公里的路程,用了6个多小时。列车车厢的应急电源用尽了,车上车下黑漆漆一片。不知车行进到哪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达。女儿心内害怕,忍不住啼哭起来。哭累了,睡着了。凌晨,到了车站,女儿一字一句地说:“我再也不来了。”

去年12月的一天夜里,家里打来电话:78岁的老父亲生了急病。陆小江将车站事务打理好,请了假,沿道铁轨,摸黑走了近2个小时,才走到7公里外的下一个站拉堡站。回到家里,将父亲送进三江县医院,看着父亲好转,又回到车站……

类似的事情,小站里的每个职工都有一箩筐。

然而,他们坚持下来了。而且,过得似乎有滋有味。

这些年,铁路政策向一线职工倾斜,车务段给每个小站职工每月加发300元困难补助,这些举措,温暖着也牵引着职工的心弦。

最美丽的插花

在站长办公室里,墙上挂着一幅郑忠林的手书:“严格善待,和谐共享”。这是小站的管理和工作理念。工作上,容不得半点马虎;生活中,小站职工就像亲兄弟一般。

打开电脑,是车务段的办公网页。车务段自己研发的软件“办公助手”,被称为是“内部QQ”。通过这个软件,车站职工可以直接与段领导对话、交流。近期,小站将连接互联网。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不久将成为现实。

走进小食堂,这里窗明几净。由于燃气实在难以进入小站,车务段特批可用电磁炉。以前要到山上砍柴,然后才能生火做饭的历史,已经永远翻过去了。

最令人惊喜的,是摆在饭桌中央的一束插花:金黄的山菊、喷香的桂花、盛开的喇叭花以及叫不出名的野草,花瓶是一只废弃的茶杯。同样的插花,另一束摆在冰箱上,花瓶是一只饮料罐。怒放的鲜花让我们内心充满敬意,忍不住感叹:“这是我们见过的最美丽的插花!”

这两束插花,是陆小江的妻子谢玲玲做的,不断地更新,每天都是新鲜的。没人要求她。她以前在一个超市工作,每月能有近2000元收入。车站缺少炊事员,没人愿意干这每个月只有600元的活儿。没有炊事员的日子里,小站的6个职工吃得是“一脸铁青”。

谢玲玲听说后“一咬牙,一跺脚”,把上初中的女儿放在学校寄宿,自己毅然来到车站。从此,车站的汉子们又吃上了合口的饭菜,支撑起立岗的身躯更为挺拔。而望着汉子们挺拔的腰身,谢玲玲将鲜花一束束、一天天摆弄得更加美丽。

傍晚到了。薄薄的轻雾,再次升腾在浔江两岸。怀着对小站人的深深敬意,我们来到岸边,齐声呼喊:

“喂,过河啰——”

“哎——,来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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