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位领导人去医院探望季羡林先生，问先生“主义和宗教，哪一个先在人群中消失？”季老断言：“假如人们一天解决不了对死亡的恐惧，怕还是主义先消失吧，也许早一天。”

这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问答。是选择信仰主义还是信仰宗教，或许是关于生命终点的不同理解。而我更希望，富于人文关怀的“主义”和“宗教”，在敬畏生命这一点上，应是兼容的。

最近，也有两个朋友问了我两个极富想象力和挑战性的问题。

其一，朋友问，是不是因为有了高铁、高速公路和越来越多的汽车等高效而便捷的交通，他总感觉自己和身边的人“节奏越来越快”，大家都是行色匆匆，想慢下来都已不可能。其二，一位朋友有些天真烂漫地说：人类已经能在太空行走，却为什么还没找到上帝的家？他寻思，“是不是上帝没有家”？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很恐慌。

“云散水流去，人寂天地空”，生命的终点都是一致的。从起点到终点，生命的历程很短暂，但越来越多的人却如同《寻路中国》的作者所描述的：“在中国，迷失方向并非是件多么糟糕的事儿，因为其他人也不太清楚自己要何去何从。” 许多人都恐惧死亡，但却让生命流逝得很“草率”。这有些匪夷所思。

而第二个问题，则将“上帝”放进了童话世界——上帝其实不是住在天堂里的。

上帝如果是善与美的化身，他就一定住在人间而非高高在上的天堂，他不仅保佑着你的现世，还将你托入“天堂”。每一种宗教都有一个天堂，期望升入无拘无束的天堂，这仅仅是人类关于生命的终极遐想——通过宗教，人们将这份责任“信托”给了“上帝”。

“上帝”没有固定的家，他就驻在每一个向往美与善的心灵之间，佛教有“佛在心中坐”的说法，基督教也有“上帝与你同在”的劝诫。“菩提只向心觅，何须四处求玄”，生命之美其实就在一个自证的过程，在于自善和与人为善的日常。

因此，第二个问题恰恰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能否获取生命的美感，关键在于各人的“内心”——你在，或者不在，上帝都在。内心含有生命关怀，就活在了“现世”亦活在了“天堂”。

热爱并敬畏生命，才会减少对死亡的恐惧，活得淡定、从容。入殓师王丹丹说得多好啊——她说：“生命的诞生和逝去，是每一个人都要认真面对的。”

生有很多偶然性，死则是必然的。这种宿命安排，并不妨碍我们对生命的热爱。或许，正如村上春树所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这也是一种“宗教情怀”。读罢王丹丹的故事，我坚信她美好心态的背后，藏着的就是这样一种“宗教情怀”。

在参加工作的7年时间里，她为18400多具遗体入殓，每一次都帮逝者专注地做好装殓、理发、刮脸、创面缝合、整容，在每一个环节中为那些飘逝的生命描绘最后一道色彩。 她说，“并不是想叫人说自己的技术有多高，而是发自内心地对生命尊重”。

与生命做一次告别，事实上是进行一次生命的交接，就像迎接一个生命的降临那样，具有接力生命的意义。电影《入殓师》曾感动过很多人。这是一部站在生命终点回望、泪水中包含着微笑的杰作——死亡的到来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但生者揩干眼泪后也会发现：生命从来没有化为虚无，爱是每个善良的灵魂无处不在的天堂。

生命的一切美感都源于对生命的热爱，热爱生命才会剥离形形色色的“附加意义”，还每一个生命一样的尊严——生命是一个永无终结和是非的接力，云门禅师说：“从古至今，只是一段事，无是无非，无得无失，无生与未生。”(王丹丹事迹详见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