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工娱乐

工人日报 2011年08月27日 星期一

【特稿15】冲向黑暗

■本报记者 关明/文 通讯员 王继堂/图
《工人日报》(2011年08月27日 005版)

队员们列队下井救援。

陈永生在队员下井前作动员。

救援队成功救出一名矿工 。

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是什么?

是军队。

和平时期最危险的职业是什么?

是消防队。无论是火灾、爆炸还是火车相撞,他们的桔红色身影总是冲在灾难的最前面。

然而,还有一种职业比消防队更危险,只是人们很少能够看得到。因为他们的战场,是在地层深处。

他们的名字叫矿山救护队。



这是一支神秘的队伍,军队的纪律,消防员的体魄,科技人员的经验与技能,平时静若处子,一旦出动便是性命交关。他们的工作环境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赴汤蹈火。他们在“阎王殿”里与死神拼搏缠斗,救出了无数的生命。

在矿山救护界,陈永生名声赫赫。身为山西省汾西矿业集团矿山救护大队长,他从事矿山救护30年,参加各类抢险400余次,和队友一起救活遇险矿工300多人,处理遇难矿工遗体逾千具,为企业挽回经济损失数以亿元计,荣膺全国抗震救灾英雄模范的称号。

同样名声赫赫的是陈永生的伙伴们。他们的“魔鬼式”训练,让每一位旁观者动容。他们惊心动魄的救援故事,在世界上最危险的角落洒下最真诚的爱。

2分40秒挂一道风障、7分钟建一道板闭、20分钟砌一堵砖闭墙,只有平时多流汗,才能在危险来临时少流血

“集合——”

记者穿起桔红色的救护战斗服,背上40斤重的正压氧气呼吸器,有些手忙脚乱地站在了队伍的末尾。

“今天训练内容,挂风障、打板闭,出发!”副大队长袁建忠下达训练指令。

队员们列队有序进入被他们称为“避暑山庄”的模拟巷道。此刻的地面,骄阳似火,而一进入巷道里便觉凉气袭人。巷道完全是模拟井下环境,矿灯闪闪,人影幢幢。

“打风障,开始!”锯声交响,锤声叮当,巷道中顷刻竖起一道用帆布和木料打成的挡风墙。记者抬手看表,2分40秒!

袁建忠解释,风障是井下常用的临时阻风措施,用于阻断巷道风流,隔离有害气体。板闭是比风障更为牢固的阻风措施,全部由木料构成,打起来要费事一些,要用7分钟;砖壁是永久性密闭,更费事些,也只要用20分钟。

转眼之间,队员们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然而,这一天的训练还远远没有结束。

操场上,刚跑完2000米的队员顾不上擦汗,随即矮了身形,用一种奇怪的姿式蹲踞前行。记者跟着试了几步,完全不成章法,几乎倒地。陈永生说,这是他们独创的训练内容,因为在救援中经常遇到小煤窑低巷道,不采取这种姿式就根本走不过去。

队员路亮是为参加技术比武而选拔出来的参赛选手,记者目睹了他实战训练的全过程。

战斗服和雨靴已经套在一起,一脚蹬去便穿上了。用百米起跑的姿式起动,同时把呼吸机向高空一抛,伸出双手,待落下时已稳稳地背在了身后。一边跑一边整理仪器装备,接着,匍匐通过一段低矮的“巷道”,长跑1000米后到达指定地点,开动高压脉冲泡沫灭火器,远处的火苗应声而灭,再去另一处地点,拉检力器30次……

陈永生一边看着,一边指出动作要领与改进之处。救护大队党支部书记宋承文告诉记者,54岁的陈永生,现在还经常和队员一道参加这样的训练,依然不输给生龙活虎的小伙子。

救护大队有7个中队,平时一个中队值班,一个中队备班,一个中队下矿预防检查,其余4个中队分别驻扎在资源整合矿井。值班意味着24小时在岗待命,一旦险情传来,电铃一响,60秒之内,汽车要驶出车库,队员要列队集合。2分钟内,一个齐装满员的中队就能开出大门……

袁建忠建议,“拉一声电铃,让你看一下我们的速度。”

记者赶忙拒绝,“使不得,有点像是烽火戏诸侯了。”

卓绝汉旺镇,生死王家岭,成就了救护队员职业声誉的高峰。其实,他们还经历过更多刻骨铭心的生死考验

2008年5月13日下午,汾西救护大队的警报凄厉地响起。

这不是演习。这声警报,陈永生和队员们已经等了整整一天。

“5·12”特大地震刚刚发生,陈永生就要求所有队员准备好仪器装备,枕戈待旦。

警报响过,陈永生和43名队友像旋风一样冲出基地大门,成为第一支到达四川地震灾区的山西救援队伍。

“黄金72小时”已经过去,从废墟中抢救生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是,大家一直没有放弃努力。

5月19日上午,一名队员突然发现挖掘机挖出的缝隙里面有人!大家刨开碎砖碎石,撬起空心楼板,终于把天池煤矿退休职工王发珍救出,抬上了救护车。此刻,地震已经发生了164个小时。

5月24日,救护大队帮助东汽轮机厂设备资料库房转移贵重资料和机密图纸。陈永生找来一辆举高车,第一个进入已经塌了一半的大楼。2个多小时,他和队员们冒着余震的危险,抢救出图纸资料600余包、电子芯片和电子设备备件500多箱,价值上亿元。

震区归来,陈永生被授予全国抗震救灾模范,救护队被授予全国抗震救灾先进集体。

2010年3月28日,山西王家岭煤矿发生特大透水事故,汾西救护大队再次紧急出动。

奋战8天,生命的信号终于被发现,陈永生带人划着皮划艇开始进行首次搜救。巷道水面距离顶板太近,皮划艇无法通过,中队长王根生跳进齐肩深的水里,把皮划艇放掉一些气继续前行。看到王根生过来,困在漂浮的矿车里的5名矿工问:“我们能出去吗?”王根生坚定地说:“我能进来,咱们就能出去!”

2010年4月4日零时28分,井口安全门骤然打开,四名矿山救护队员抬着一具担架快步走出。第一位被困工人升井!顿时,全场响起热烈掌声。接着,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救护队员的橡皮筏在巷道里来回穿梭,获救矿工人数不断上升。至14时10分许,共有115名被困工人获救。在救援中,陈永生数次跳入冰冷的矿井水中,率先带队救出被困人员22人。经过8天8夜,汾西矿业救护大队共救出被困人员31名,协助运送人员63名。

两次轰动全国的救援,几乎被视为陈永生和汾西救护队职业生涯的顶峰。但是,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依然只是两次普通的行动。

在他们的抢险经历中,比这更危险、更惊心动魄的救援比比皆是。2003年,孝义孟南庄;2004年,介休城寺;2005年,交城香源沟;2006年,灵石蔺家庄;2007年,洪洞新窑……每位救护队员都可以随口说出一连串刻骨铭心的矿难地名。

“遇到危险,别人往外面跑,我们往里面冲。幸存者,就是我们的兴奋剂;听到有人喊救命,那是最动听的天籁之音”

事故发生之后,第一个下井侦察的是救护队员;

井下的幸存者在惊恐万状的等待中,第一个见到的是救护队员;

矿难现场的清理恢复,遇难者的遗体运送,还是救护队员的工作。

陈永生和他的队友们,不止一次地遇到生还的矿工抱住他们的腿,不止一次地遇到矿工家属向他们下跪叩头。

所有这些,对他们来讲都太平常了。能让他们记住的,反倒是一些“例外”的故事。

交城香源沟煤矿瓦斯爆炸后,陈永生带着队员进入井下,突然听到两声轻微的敲击声。

什么动静?停下,都别吭声!

远处又有声音传来。

有人活着!

陈永生找了块矿石,试着敲了两下,那边也回了两声。确定有人!他们兴奋地向前方奔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终身难忘——四个人活着,但是身上的衣服全烧没了,唯一还能动的这个矿工眼皮烧掉了,眼睛看不到东西,手里挥着一根大约两尺长的铁棍四处挥动。

听到有人前来,挥着铁棍的矿工惊恐地问:“你们是人,还是鬼?”

“我们是矿山救护队,是来救你的!”

“我是谁?”

这话把陈永生问得愣住了——你是谁?我还正要问你是谁呢?

“说不出我的名字,你们就是鬼!”巨大的恐慌,已经让这位矿工神志错乱了。手中的铁棒更加猛烈地挥舞起来,救护队员几次试图接近他,却一直无法近身。

井下还有瓦斯,如果铁棒在钢轨上敲出火星,引发二次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陈永生立即通知井上派个医生下来,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四名队员陪着一位医生下井,那医生走到半路,吓得双腿发软,恨不能把镇定剂打给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再向前走了。

没有办法,只好硬上了。陈永生作个手势,王根生等几个队员一拥而上,找来小拇指粗的电缆线,把神智混乱的矿工绑在担架上,抬起就走。

谁也想不到,人在狂乱的意志之下能有多大的力量。走不了几步,电缆竟让那名矿工挣断了。又是一阵忙乱。起初是两个救护队员抬他一个,后来变成四个,最后是八个人抬一个,硬是把他抬了出来。

在另一个工作面,又找到6名幸存矿工。等到这些矿工全部获救出井,陈永生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好险。

这就是救护队员的日常工作。

陈永生说:“遇到危险,别人往外面跑,我们要往里面冲。有时下井筋疲力竭时,听到又发现有人,马上就精神起来。幸存者,就是我们的兴奋剂;听到有人喊救命,那是最动听的声音。”

获救矿工升井,是救护队员最幸福的时刻。陈永生说:“抬着生还的矿工走出井口,当你看到矿工家属围上来,抢险指挥部的领导围上来,甚至省委书记、省长围上来,所有的人在同一时刻,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那种场面,一辈子也忘不掉。”

然而,生活并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幸运。

没有幸存者——这是救护队员更多遇到的情况。这一刻,他们承受的心理压力和忍受的误解,超出常人的想像。

孝义孟南庄煤矿瓦斯爆炸,头一天救出一名生还矿工,欢声雷动。可是,接下来再也没有找出幸存者来,冒落的巷道已经把救援的道路堵死了。聚集在井口周围的矿工家属情绪渐渐失控,一边把砖头矸石扔向刚出井口的救护队员,一边斥责“你们救护队干什么吃的?”

陈永生对队员们说:“家属不理解我们,我们要理解他们。”

在介休市一家煤矿的矿难中,救护队员运送遇难矿工遗体,井下又是泥又是水的,绳索湿滑,一时没抓住,遗体滑落在地。随同下井的矿工亲属冲上来,又吵又骂。

陈永生对队员说:“忍着,别发生冲突。如果死去的是我们亲人,又当怎样?”

在山西灵石县的一起矿难中,一道下井的矿工要求先运送他们的亲属遗体升井,救护队却还要去别的工作面搜索幸存者。双方相持不下,救护队员在井下被打了。

这一回,陈永生忍不住了:“弟兄们,抄家伙,出井就把他们全干倒!”

剑拔弩张。现场的公安人员连忙过来做和事老。陈永生把公安拉到一边悄声说:“别急,哪能真打呢。但是,我的队员也到了心理极限,要不用这种方式给弟兄们撑腰,他们就咽不下这口气。”

后来,真的没有打。

煤炭专家宋振骐说,入地比上天还要难,入地搞不好,就是下地狱。矿山救护队员说,矿难后的井下,就是地狱

前不久,汾西救护大队与美国同行进行业务交流。

美方专家说,美国煤矿遇到瓦斯突出事故,先要评估认定对救援人员不构成危险才能下井。去年美国一起煤矿瓦斯事故,先是从回风巷分析有害气体,又打钻孔到事故位置抽取气体分析,等到井下气体不再超标,救援队第六天才下的井。

陈永生说,这个时候,还要救援队有什么用——普通工人也可以下井了。

西方国家的煤矿事故抢险奉行这样一条原则:如果确认井下被困人员已经没有生存的可能,抢险即可宣告结束。但在中国,却一直习惯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找到,抢险就不能停止。

这就注定了中国的煤矿救护队员要遭遇更大的危险。

煤矿井下正常的作业环境尚且危机四伏,你能想像爆炸后的矿井是什么样子吗?且听救护队员给你细细道来。

中队长裴清文讲起三交河瓦斯爆炸的现场:“那情形比战场还恐怖,运输皮带拧成了麻花,所有支护全部垮掉,两个盘区全部摧毁。没有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看了当时的矿难现场心想,地狱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党工部长史林福讲起孟南庄煤矿:“巷道全部炸成了裸体,冒落的煤炭堵塞了巷道,又是塌方生成新的顶板,顶板上方如猛兽獠牙,呲牙咧嘴的形状,走进去,就像是走进一张血盆大口。”

中队长刘汝成讲起灵石蔺家庄:“巷道特别低,人进去直不起身来,只能弯腰前行或者蹲走。最低处只容一个人向前爬行,转不了身。回来时一个人正着爬,一个人倒着爬,中间还抬着一具尸体。”

你不能想像,走在瓦斯突出的矿井里,能听得到瓦斯冒出来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就像是开锅一样。

你不能想像,走在充斥着一氧化碳的巷道里,能够感觉到一氧化碳从毛孔向皮肤里渗透。每次升井,都觉得皮肤发红,毛孔发痒,现在有的队员闻到烟味都会过敏。

你不能想像,井下各种恐怖形状的尸体。

……

你没法想像的场面,正是救护队员的工作环境。

死神终日游走在他们身边。

三交河煤矿抢险中,一氧化碳浓度达到了7%,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一氧化碳浓度达到0.4%就可以致人死命。过去使用的呼吸器是负压式的,口具咬在嘴里,鼻子用鼻夹夹住。吕梁救护队一位队员在抢险救灾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鼻夹,当场牺牲。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陈永生至今忘不了职业生涯中的一次遇险。那次是在灵石某煤矿,用气体检测仪没有测出有害气体,为了加快进度,他们索性摘了呼吸器干活。干了一会儿觉得头痛,赶紧采取防护措施。拿过仪器来再测,仍然没有超标。上井之后,陈永生拿过仪器仔细检查,这才发现抽气的胶皮管在根部有一道微小的裂痕——由于这个小裂口,气体就根本没有抽进仪器中来。

从那以后,陈永生规定,下井必须有两套检测仪,如果数据不一致,以高的为准。

王根生一直记得他在死神身边走过的那一遭。

在三交河。陈永生上井之后刚要吃饭,听得外面嚷成一片:“王根生出事了!”

听到爱徒出事,陈永生扔下饭碗就跑了出去。

“根生怎么了?怎么出的井?”

“吸入了一氧化碳。被人扶出来的。”

陈永生一听被扶出来而不是抬出来的,心知没有大碍,就去检查王根生佩带的呼吸器,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有个接头在连接时没有对准丝扣,在井下磕碰中脱落了,呼吸器就相当于没有作用。

陈永生一巴掌打在了王根生脸上。

这一巴掌,让王根生至今保持了严谨细心的好习惯。

陈永生有两个绰号,一个叫“陈老硬”,一个叫“煤矿老中医”。他从不避讳自己的初中学历,因为很多知识是书本上学不来的

宋承文是毕业于西安矿院的大学生,说起他的搭档陈永生十分敬佩。“别看老陈没有念过多少书,但他的每条经验都是在井下的生死境地得来的。现在,亲自下井的救护大队长越来越少了,老陈这个年纪还下井的,全省也就他一人。”

54岁的陈永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初中文化程度:“有些知识是书本上学不来的,井下发生的事故,每一次都不一样,每一次的经验,也不可复制。只有在现场才能明白。”

在队里,陈永生有个绰号,叫“陈老硬”。硬者有三:身板硬,作风硬,骨头硬。所谓骨头硬,就是在关键时刻敢于否决不科学的施救指挥。

能做到这一点,和陈永生的另一个绰号“煤矿老中医”有关。这个绰号,说的是他对煤矿事故把脉准、开方灵、药到病除。

2010年,汾西矿业一处矿井发生井下自然火灾,现场指挥的领导要求救护队马上下井打密闭,切断火源。陈永生在井口观察之后,一口回绝。他说:“听我的,封闭井口。三个月后再启封,保证没有问题。”领导相信陈永生的判断,当即封闭了井口。三个月后启封,果然火已全灭,生产得以恢复。

回忆起这一次“抗命”,陈永生说:“首先是我心里有数,知道井下没人。再者,到副井口一看浓烟滚滚,我就知道这井不能下了,不能让弟兄们冒险。”

朱家店瓦斯爆炸,1000多米的巷道全部冒落,井下瓦斯浓度接近百分之百,一氧化碳浓度达到1.4%。救援指挥部举棋不定,清理巷道怕引起瓦斯再次爆炸,通风排放瓦斯又担心影响救援进度。陈永生下井侦察了一回,建议清理巷道,因为瓦斯爆炸的浓度是5%~16%,超过这个限度,反而没有爆炸危险了。救援顺利展开后,时任国家安监局副局长的赵铁锤拉住陈永生的手,连声致谢。

陈永生最反感事故抢险中的冒险蛮干。他说:“陕西陈家山矿出事后,矿上为了不耽误生产进度,强令救护队下井灭火。灭火就要切断风流,断风就会引起瓦斯集聚。结果,灭火的过程中引起瓦斯爆炸,造成矿工和救护队员牺牲。当时我们正在驰援陕西的路上,每过半个小时就听到一次连环爆炸的消息。当时,心一个劲地往下沉!炸一声,心就向下沉一次!”

每次参加救援行动回来,陈永生都要组织分析会,检讨得失。即便是没有参加救援的事故,他也总是要找来资料,总结经验教训。记者采访时,他正对不久前山东枣庄的煤矿事故痛心疾首:“救护队员牺牲得太遗憾了,吃了盲目指挥的亏,吃了缺乏经验的亏。”

“拿井下温度来说吧,一个简单的常识就是,热空气是向上走的。所以,巷道高处的温度和低处的温度是不一样的,最高能相差20摄氏度。如果我们的队员进去,一定会让他们蹲走,甚至爬行,就像训练中的那样,至少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陈永生引以为荣的是,这么多年来,汾西救护大队没有一名队员伤亡。

陈永生一把拉住煤老板说:“给你一台呼吸器,跟我下井,我保证你的安全,你也看看你的家业。”那老板一听,吓得连连摇着手向后躲去

在救护队员的职业感受中,有些煤老板实在太黑了,心比煤都黑。

这些拥资亿万的矿主,自己都没有下过井。煤窑上如果死了本村人,还有几分内疚,赔偿也稍多些。如果是外地人,就根本不当回事,几个钱打发了事。被李毅中斥为“五毒俱全”的洪洞新窑煤矿出事时,大老板在北京,二老板在省城,三老板在县里,没有一个在矿上。

介休一家煤矿发生事故后,陈永生问煤老板下过井没有?老板说没有。陈永生又问他,“那你平时的工作是做什么?”老板如实相告:“卖煤、收钱,搞社交、送钱。”陈永生一把拉住他说:“给你一台呼吸器,你跟我下井,我保证你的安全。你也看看你的家业是什么样子。”那老板一听,吓得连连摇着手向后躲,最后没有了踪影。

灵石一家煤矿在三年间瓦斯爆炸了三次。第一次爆炸二死一伤。抢救完事故之后,陈永生郑重建议加强巷道通风,该投入的安全设备一定要投入。矿主却认为井下伤亡是小概率事件,自恃煤矿是低瓦斯矿井,嘴上答应,实际不动。

结果,第二年的同一天,井下再次发生瓦斯爆炸,一名矿工死亡。矿主又以为是日子不吉利,张罗着求神拜佛做法事,请来阴阳先生“指点迷津”,花了大笔的金钱。陈永生警告说:“你需要的不是烧香磕头,是马上安装一台风机!”

第三年,悲剧重演,一下子死了32名工人。陈永生带着救护队赶到矿上时,矿主抱着陈永生的腿放声大哭。“你只要把人救出来,这次,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一切都晚了,32名矿工的生命永远无法挽回,矿主也被判刑7年。

陈永生说:“几百米的独头巷,通风根本谈不上。井下到处是烟头烟盒,矿工拆掉头灯线,用短路的方式点烟。这样的矿井,不出事故都没有天理了!”

“想省事,就一定会出事。”陈永生说,对小煤矿主是这样,对大型煤矿,乃至政府部门,同样是这样。“拿王家岭的透水事故来说吧,出事前一周,就屡次出现事故征兆,可他们却不闻不问。老天爷都拉住你的袖子了,你还要挣脱蛮干!”

作为矿山救护这个职业,陈永生和他的队友们冲进黑暗为绝望的人送去生的希望,为遇难者家属带来安慰。然而,一再发生的煤矿事故,不是一个职业能够拯救得了的,他们的力量其实很有限,他们知道,却依然尽着自己微薄的力量……

关于中工网 | 版权声明 | 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10-84151598 | 网络敲诈和有偿删帖举报电话:010-84151598
Copyright © 2008-2025 by www.workercn.cn. all rights reserved
扫码关注

中工网微信


中工网微博


中工网抖音


工人日报
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