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面地活着
——解读《推拿》
长篇小说《推拿》获得2008年的“小说双年奖”和“人民文学奖”后,毕飞宇接受记者的专访,当被问及:“你为什么写作?”时,他的回答耐人寻味:“为了体面地活着。”
他说,这里的“体面”不是挣稿酬,也不是有了一个自食其力的身份,这个“体面”的意义要大得多。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对人性有了更加充分的认识,心中也有了更单纯的爱,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体面的人。我想,毕飞宇想要的“体面”是心灵的洁净和精神的自由。
心灵的洁净以单纯的爱作为支撑,而精神的自由更是以个人的尊严为基石。
“体面地活着”是毕飞宇写作的目的,更是他创作的基点。他笔下的人物,即使再卑微也保持着独立尊严的最后底线,只为了体面地活着。
《推拿》描写了一群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的“盲人”群体。面对这样一群在生理上不那么完美的人,“主流社会”多是充满了怜悯。“主流社会”里的正常人为盲人无法看见这世间的美而悲伤。于是,正常人为盲人臆造了一个黑暗的、静谧的、痛苦的世界。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向黑暗里的那群人挥洒着自己的同情,并宣布这就是爱。然而,这高高在上的“爱”,却是盲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们需要的是保住尊严,守住真爱,体面地活着。
在毕飞宇笔下,“沙综琪推拿馆”里的盲人几乎和正常人一样,有梦想,有友情,有爱欲,有最单纯的爱和善良,也有人性上的污点和缺陷。作者和这“一群人”站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真真实实地体验着盲人生活,记录着他们用身体、用声音、用眼睛以外的所有感官来表达自我,认知世界的过程。作者说,他“只想老老实实地写一群人,只想把他们的生活准确地记录下来”,“盲人是他们自己,不是健全人的‘茶馆’与舞台”。毕飞宇给了他笔下人物以最大的尊重和爱。
平视的视角带来盲人体面生活基本的舞台——尊严。
因为尊严,小孔不愿意给前台塞钱,她相信王大夫和自己的手艺,可以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因为尊严,都红放弃了音乐,她不能接受因为同情而给予她的掌声,“不愿意一辈子活在感激里头”;因为尊严,王大夫愿意拿自己的血去还清弟弟欠下来的债务。看来,尊严的守护总是伴随着撕心的疼痛,或是放弃最心爱的东西,或是弄得遍体鳞伤。但这群盲人仍坚持着。身体上的缺陷,让他们比常人更敏感于对尊严的捍卫,“瞎子”与“盲人”,“按摩”与“推拿”的区别是他们所在意的。愤怒中的王大夫冲着“规矩人”喊出了盲人的心声:“我们有一张脸哪”、“我们要这张脸”、“我们还爱这张脸”。他们要体面地生活。
《推拿》写出了盲人这一社会边缘群体最为真实的生活状态。他们的世界虽然没有光,但却和我们一样有着爱情、友谊、梦想和尊严。他们手手相牵,只为体面地活着,在黑暗的存在中,划出一道人性的闪光。
我认为优秀的文学作品,总会一些共同的特征,散发出相同的“气味”,例如对人性的挖掘,对人们生存状态的探索等等。这些相同“气味”应作为评选标准的底线,越过了这条底线也便远离了优秀。毕飞宇的《推拿》,选择了一个所谓的特殊群体作为自己的写作对象,却选择用一种对等的视角来描述他们的生活,给予盲人群体最诚心的尊重。
“为了体面地活着”而创作的作品,至少符合我心中的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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