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站
阳春时节,姐姐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住了一些时日。她返回时,我和妻子原想买站台票,送她进站,可售票员却不肯卖,说:“铁路提速后,列车停靠车站时间很短,出于保障列车运行秩序、乘客安全等方面的因素考虑,除送年老或病残的旅客外,不售站台票……”售票员的答复似乎也有道理,不过,这倒让我有些怀念曾经有关送站的经历了。
关于送站的记忆,有两次印象深刻。一次是我读初中时,那年暑假,我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去了呼和浩特市的大舅家,玩了半个多月。返回时,大舅大包小包地送了我很多衣服和书籍,还私下里给了我200元钱。那天大舅把我送上火车,又赶忙下车,站在车窗下,不厌其烦地叮嘱我“路上不要睡得太深……到家了先来个电话……”火车缓缓启动了,大舅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翻遍了周身的衣兜,紧跑着追上来,塞进来一把钱,听到大舅喊了一声“路上别饿着!”火车就驶离了站台。那把钱有十元的、两元的、还有一元的、五毛的,我细细清点,数着数着,眼泪在百般抑制中簌簌滑落。至今清晰记得,那一把钱共21元五角。
还有一次送站的记忆,是我在部队当排长时。那年老兵退伍,团里安排我带20名战士到火车站,为老兵送行。具体说,就是协助老兵上火车,火车启动时,向他们敬礼告别。站台上挂着送别老兵的横幅,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对老兵的祝福,背景音乐是那首动情的歌——《驼铃》。老兵们依次上车,我们协助他们搬行李,秩序井然,但气氛很低沉。火车发出一声闷响,启动了,不知哪位老兵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再见——”老兵们都齐刷刷地扒着车窗,哭着向我们使劲挥手。我们举起右手敬礼,任凭眼泪成串流下。那天,我们送走了六批老兵,眼泪六次冲刷了我们的脸颊。最让我们泣不成声的,是送我们排里的二班长牛东宝,还没上车时,他就死死地抱住二班副班长甘海明痛哭起来。他俩上下铺睡了八年,也在训练场上一起摸爬滚打了八年!牛东宝依依难舍地上车了,甘海明提议齐唱一首牛班长曾教过他的歌——《老兵你要走》,“老兵你要走,老兵不让我难过,老兵记不记得你教会我弹的吉它……”歌声掺杂着哭声响彻站台,音调沧桑而揪心,声音洪亮而悲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动情时。此情此景,在场的人都读懂了战友情的真正内涵。过往旅客也被感染了,纷纷驻足唏嘘落泪,甚至有人还抹着泪跟着唱起来……
这些送站的经历过去好多年了,但每每想起,仍感到鼻尖酸酸的。如今,火车提速了,规定不允许送站了,从安全和公共秩序的角度说,自有其道理。可是,我总觉得,送站不仅仅是协助亲朋好友挤上火车,更重要的是,在火车启动的刹那,心底最敏感的部位往往会被触动,至纯至真的挚爱与恋念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这种流露又何尝不是彼此感情的凝聚与升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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