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硕士生导师郦波经常向学生们说起曾国藩的一句名言“无一日不读书”。

这位推崇儒家教育的学者，在教学之余常对学生们说“要有精神有信仰，知道你追求的是什么。”郦波说，每个民族崛起的时候，无论是古希腊还是春秋战国，都是思想和文化先行。

“我们要有为当下提供有影响力的思想的‘野心’，每个民族发展都需要思想。光芒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的。我只是在这方面做努力，哪怕通过片言只语。”4月20日起，《郦波评说曾国藩家训》在百家讲坛播出，同名图书由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同步出版上市。

“读史五千常扼腕，年来两百最难堪。彼时厌厌成风雨，今日沉沉思往还。江上湖湘子弟瘦，心中洋务一时艰。纷纭不论天下事，座上谁人说国藩。”作为国内首位文牍学博士后，郦波很早就阅读《曾国藩家训》，且常读常新，每一次阅读都有新的收获。他试图通过《郦波评说曾国藩家训》向观众宣扬中国的传统文化。

有人说，郦波在《百家讲坛》上讲的曾国藩，太通俗，不深刻。郦波解释说，那是在大众平台上，作为教师，他不能不考虑大众的接受能力，否则自说自话没意义。这是大家的课堂。他的讲解，总是从一段故事入手。“故事是学术的一种。最早的文学比如希腊神话，就是故事，每个民族的文化传承就是靠故事完成的。说我是讲故事，讲得浅显，我不认为是贬低，而是最大的奖赏。”

学孔子，把教育引向平民教育、大众教育

“现在人们有一个误区，以为教育就是学校教育，所以出现那么多高分低能的学生。其实低德更可怕。”这使郦波有一种危机感。他认为，当下教育有三大块缺失：一是大众教育缺失，更多的是精英教育、象牙塔教育，教育资源集中且失衡，尤其以中小学最为严重；二是精神教育缺失，素质教育提得很多，但是更侧重能力和技术；三是家庭教育缺失，把孩子推到学校，其实家长才是孩子人生路上第一位老师。

什么是真正的教育？郦波认为，孔子之所以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可的第一位教育家，是因为他将贵族教育引向平民教育、大众教育。“孔子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教改课程家，他把礼、乐、书、数、射、御‘小六艺’，推广为‘大六艺’，即《礼》、《乐》、《书》、《诗》、《易》、《春秋》。《礼》相当于思想道德与公共关系学；《乐》包括所有的优美音乐，是艺术修养学；《书》是尚书，是先王经典，相当于经典作品导读；《诗》是诗经，相当于文学；《易》是宗教，本质是哲学；《春秋》是历史学。”而郦波之所以选择《百家讲坛》，也是因为《百家讲坛》可以使讲台扩大为给全国人上公开课。

将《曾国藩家训》作为家庭教育的切口

“中国的父母总想着要给孩子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东西不是物质，而是情感，现在中国文化教育土壤贫瘠，家庭教育缺失，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从家庭教育入手，培养情感。”郦波说。

在传统的儒家教育中，首先是家庭教育。中国人自古注重庭训家教，历史上的名臣大儒如宋朝的司马光、欧阳修、朱熹；明朝的王夫之及清朝的郑板桥、曾国藩等等，都留有家训。在这些历朝历代的著名家训家规中，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仁义礼智信、忠孝节义、礼义廉耻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文化与美德才得以流传。

郦波曾试图讲颜之推家训，但对于大众来说，颜之推显然不如曾国藩影响大。平常治学养成的习惯，就是做任何课题之前，尽可能地收集研究对象所有的相关内容，这次讲曾国藩，郦波更是集思广益。历史上关于曾国藩的争议很大，学术界认可曾国藩，认为他挽救了儒家传统文化，儒家文化是汉文化的核心，冯友兰认为曾国藩是挽救了汉文化，是大功臣，可是他另一个身份是汉奸，帮助晚清镇压太平天国。章太炎最恨曾国藩，认为曾国藩是奴才。梁启超编过《曾国藩嘉言钞》，蔡锷编过《曾胡治兵语录》，蒋介石则把《曾能治兵语录》作为黄埔军校教材。1945年，八路军军政杂志社曾经把《曾胡治兵语录》进行白话解读。郦波说，当时的国共两党都拿曾国藩家训中的思想精华作为治兵方法或作为教材。可见这一最受争议的人物，他的家训却最得到一致认可。

在通览了曾国藩的相关图书之后，郦波发现，这些书基本上是编选本，即使是评点解读，其面对的也是有一定接受能力和基础的读者。因此，他在讲解的时候，注重了面对普通大众阅读的情节性和故事性。但恰恰是这一点，引来不同的看法。

将国学教育贯穿到日常教学中

在传统的儒家教育中，排第二位的是学校教育。在明代，学校教育包括府学、州学、县学和卫学，一所县学只有四五十个学生。

近年来，家教图书受到读者重视，诸如《哈佛女孩》等畅销书动辄销售上百万册，但是鲜有类似的成功案例，就是因为“哈佛女孩”只是个案，并没有在教育规律上进行把握总结，也没有建立在系统的文化基础上，不见得适合所有孩子。而《曾国藩家训》在传统文化上有深厚的传承和积淀，既有普遍性，又有个案性。

郦波生活中最大的爱好是上课，上课最大的内容则是生活。他深爱着三尺讲坛，想方设法引起学生的兴趣。比如用音乐，用古诗。上课前，他会从一首诗讲起，遒劲潇洒的硬笔书法落在黑板上，繁体竖版的诗句很快将学生带入古典文学的意境中。从诗里破解疑问，这是郦波讲课的小技巧，他也乐于陶醉其中。他喜欢读经典，读得最多的是老子、庄子、唐宋八大家，又很复古，学的是古典文学，爱的是京剧，又喜欢着长衫，吹洞箫，打打太极拳，写写汉字——他尚不敢称其为书法。他崇尚汉字，因为汉字就是汉文明，华夏文明之所以没有断裂，原因就在于汉字的凝聚力强大，支撑了汉文化的传承。

郦波是如此投入于每一个靠近的历史人物。讲张居正时，除了大量阅读张居正的图书，还跑到湖北荆州张居正的故居实地揣摩，直到感觉张居正的形象在心中鲜活地浮现，有讲他的冲动；郦波给学生讲《孔子的眼泪》，反复阅读体味孔子，以至于梦见孔子边哭边唱，醒来便把哭的调子记下来。孔子临终前见到子贡，哭问“汝来何其迟也？”他解释说，“孔子的眼泪”不是哭自己，而是着眼在他人，看到的不是生死，是理之不存，乐之将崩，他的理想谁来实现？谁能兼济天下？这样有诗意的题目，后来被改成《孔子的教育观》。

“我比孔子聪明的一点是，只想教育，不想当官”

郦波认为，人的气质是天生的，唯有读书可以改变。刘邦和项羽就没有“仕”的气质。儒家知识分子最典型的特质，可以在孔子弟子三人中集中体现出来：子路爽直勇敢，颜回好学，子贡是能力超强，他们最能体现知识分子身上的精神，即勇、学、能。

诗意感性单纯的郦波，年过不惑之后，常常陷入忧伤的境地。孔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是说聪明人不会迷惑，有仁义的人不会忧愁，勇敢的人不会畏惧。他却无时无刻，不忧不惑不惧。他越来越多地思考自己作为教育者应该做些什么。一个读书人所做的贡献，就是思考和影响，这种思考要做出效果，教育是最重要的渠道。

古代的文人，王安石、李白，都想“达则兼济天下”，通过从政实现自己的理想。郦波认为这是儒家的劣根性。孔子周游列国，其理想就是政治家。孟浩然不是不想，是因为“北阙休上书，南山归卧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被打发回了老家。“我属于‘井底之蛙’。我比孔子聪明的一点是，只想教育，不想当官。”他不介意身外之物，因为所有的头衔丝毫不会影响思想的流传。

学生毕业时，郦波赠诗相送：“……很多年后，没有了我，也没有了你。我们都在苍穹里，心情都在浩瀚里。精神，是存在的乐趣……”诗的原句记不清了，但他记着诗的意境，他希望追求永恒的东西，那就是情感、精神、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