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普遍为学前教育发愁的时候，北京市新街口内的四环农贸市场附近，一个由大学师生和学生家长组成的，专为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提供学前教育的互助小组，已在这里坚持了7年之久。

“四环互助小组”的创始人叫张燕，作为一名即将离开教学岗位的老教授，在她看来，“四环小组”就是要让学前教育回归本质，就地取材，因材施教，给这个城市解决学前教育难题提供一种方法，使城市中外来务工人员的学龄前子女，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家园。

菜市场里的互助小组

2004年的夏天，北京师范大学流动儿童教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张燕，在一次课题调研中，和自己的学生走进了北京市新街口的四环农贸市场。学生们挨个问那些已有小孩的外来商户：“需不需要幼儿园，对孩子的学前教育有什么要求？”菜贩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在他们眼中，戴着眼镜、衣着考究的学生和老师，更像是政府的工作人员。

这个偶然的调查，在这些刚安顿下来不久的外来商户中，引起巨大的波澜。“要给咱们孩子办幼儿园啦！”这个消息在菜市场中迅速传播着。

从此次调研中，张燕发现了外来务工人员紧迫的子女就学需求。于是，她动员自己的学生建立了一个学前教育小组，既可以帮助这些家长教育孩子，也能给学生们提供一个校外实践的场所，做到知行合一。连续几届的学生接力维持着这个小组，坚守着他们在课堂上学到的“爱心、自立、分享、共建”理念，成功地让家长重拾“家长是孩子第一任老师”的使命，让儿童回归本真，并为北京城内流动人员的子女们提供了享受学前教育的另一种可能。

从2006年起至今，“四环小组”始终为新街口一带农贸市场的农民工子女，提供学前启蒙教育，已有400多名学龄前孩子从这里快乐“毕业”。而这里的“小老师”们很多已经成为教育专业研究者，还有的成为了教育主管部门的公务人员。

没有场地，没有资金，师生们面临来自各方的质疑。“你们这些大学生，热闹一下也就行了。不信你们能坚持个一年半载的。”市场里的工作人员一边抱怨一边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仓库以供活动。农贸市场的考虑是，给在这里乱窜的务工人员子女一个待着的地方，可以改善市场环境。

正在读研究生的李相禹是这个小组的核心成员，她告诉记者，第一次搞活动的时候他们毫无经验，看着一群之前从未接触过的、异常“野”的孩子，显得手足无措，过来围观的家长们也投来不信任的眼神，这种压力让这些“老师”更加心慌。

务工人员也有子女成才梦

一个没有一分钱资助的互助小组能坚持这么久，依靠的不仅是组织者的努力，更多是因为外来务工人员也对自己孩子有着成才梦想。

平伟光来自内蒙古包头，在这个市场卖鞋，租了相邻的两个摊位，每个摊位月租金700元。他和自己的妻子轮流上货看摊。每天工作12个小时。“平时根本没有时间照看孩子，即使想把孩子送到幼儿园也没法接送。”

32岁的黄传芝是河南人，做服装生意，到北京打工已经10年了。她最大的梦想是让女儿朱羽含考上大学，成为城里人。朱羽含很有语言天赋，学外语学方言都特别快，家长想让她长大后当翻译。

这些专业又热情的大学生出现，让盼子成龙的外来务工家长们看到了希望。没有教具，家长们用废旧材料造，没有桌椅，家长们自己动手做，教室里摆放的装饰和玩具，都是家长用市场里的废弃材料制作的，每位家长还每月主动交20元作为活动基金，并把账目挂在墙上，由家长们自主管理。

互助小组活动的内容也逐渐丰富起来，张燕注重的是互助小组起到的社区化造血功能，希望能够在这个市场里发挥启蒙作用，让这些家长真正明白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实现自我教化。家长们和来自北师大教育学专业的学生们一起照看孩子，教他们阅读、手工、游戏和打扫卫生。小组教室的墙上钉着一本以半天为单位的“计划”，事无巨细，甚至包括“拥抱孩子、安抚情绪”等内容。在交流中家长与大学生们结下了深厚友谊，每当小组里的大学生毕业之时，他们都会组织欢送。

大都市里属于自己的家园

记者曾向教育部门咨询过“四环小组”的事，对于这类非幼儿园教育组织的运作目前尚未有明文规定，所以教育部门的基本态度是“不反对，不支持”。由于不是正规办学，从2008年起至今，“四环小组”先后三次因各种原因被通知“停课”，一停便是数月之久，已收留小组五年的四环市场也将游戏小组请出仓库。这些志愿者只好化整为零，组成小分队每天直接和家长联系，通过家访的形式对这些流动儿童进行关爱帮扶。

历经波折，“四环小组”终于找到了新的场地：位于北京新街口大半截胡同内的一个小院，但房东开出的租金是每月6800元。家长们主动把“自助基金”提高到每人150元，但30个家庭的基金总和也不过才是房租的三分之二。即便小组得到了一所培训机构临时资助的半年房租费，并申请了其他的国内公益基金，但这些资金只要有一天没有及时到位，小组就将面临解散的命运。

小院的环境也令人担忧。此院地处公厕附近，院子里气味不佳，木门也被一时顽皮的孩子给踢烂了。但即便如此，家长们还是越来越依赖这个活动场所，他们已把这儿当成这个城市里，一处可以接纳自己的家园。

到今年4月份，互助小组就成立7周年了。为了给这个小组过一次生日，家长们一起动手，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来自陕西的家长摆出了剪纸，来自山西的家长拿出了面点，来自东北的家长扭起了秧歌……

“7年啊，真的很不容易。”张燕说，“我们赋予孩子们的更多应该是自然的人性，而不是超前的智力开发。这里的孩子很淳朴，有很大的潜力。”“我们希望有一天，我们这样的小组完全不存在，家长对我们也不存在依赖感，他们的孩子都能平等接受应该受到的教育，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孩子，李相禹露出灿烂的笑容。

感 言

公平的梦想

文/赵昂

让闺女朱羽含长大后当翻译，这是外来务工人员黄传芝看似海市蜃楼般的梦想。每个孩子都可以编织自己的未来，并且拥有为实现它而奋斗的权利，尽管人的后天能力有别，但社会应该给予他们公平竞争的机会。

那些在菜市场疯玩，在工地里打闹的“野孩子”，和城里孩子一样，在同一片阳光下憧憬着自己的将来。缺失应有的学前教育，在实现个人梦想的征途上，他们或许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但这绝不是孩子们的过错。

扪心自问，难道这座号称可以海纳百川包容万象的国际化大都市，就不能给无辜的孩子们留一个小小的机会么？和黄传芝一样，我也有个梦想，一个也许不是海市蜃楼的梦想。我梦想有一天，本地居民子女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可以同在一个幼儿园里，拉着小手一起玩耍，亲如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