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晚清史和民国史成了学术界、出版界和影视界的“显学”。原因之一，就是这些历史距离我们太近了，虽时光流逝，仍恍如昨日。

今年恰逢辛亥革命百年纪念，一些热点话题又被屡屡炒作，今年还读到几篇文章，说1910年汪精卫在北京后海“燕京八景”之一的银锭桥埋设炸弹，密谋刺杀摄政王载沣云云。可我手中的这本新出的《最后的皇族》却告诉读者，以前这种说法，纯属人云亦云的历史误传。真相是当年摄政王上朝时，走的是位于西边的小桥，根本不会走“银锭观山”的那个银锭桥。还有，安放炸弹的汪精卫与黄复生，被清政府俘获后，证据确凿，依律当斩，但身为宣统皇朝警察首脑兼京畿治安总管的肃亲王，却力排众议，坚持不杀汪精卫和黄复生，认为杀此二人会激起民变，不如感而化之，从优款待。这也让汪精卫成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时代英雄。历史的反讽是，无论肃亲王还是汪精卫，都成了投靠日本人的汉奸，还有那个名噪一时、有着种种传说的日本间谍川岛芳子，就是肃亲王善耆的女儿金璧辉。

所谓的“铁帽子”，就是封建王朝所赋予他们子孙“世袭罔替”的特权与富贵，在那些贵胄的眼中，这也许就是他们所坚信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万古律法。但一旦赶上了天崩地坼、新旧鼎革的辛亥革命，大清国的顷刻崩解，在今天看来，这也只是水到渠成、转瞬之间的历史事件。

回顾历史，百年前辛亥革命的爆发，虽也有炮火与杀戮，有复辟闹剧与强人政治，但对于结束一个专制王朝来说，也不乏前人的政治机敏。清王朝有它不得不顺从天下大势的“退位诏书”，革命党和军阀势力也有它相对应的“清室优待条例”，2000多年皇朝就此全身而退，寿终正寝。这较之此前的法国大革命将国王路易十六推上断头台、此后的布尔什维克将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一个不留地斩草除根，谁又说我们的前人缺乏在今天也值得称道的政治智慧？如果只是简单地用以暴易暴的方式来改朝换代的话，那“最后的皇族”又安在焉？这本书又从何写起呢？

这本书就是以叙事的方式，娓娓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旧王孙的那些奇闻轶事，还有那些失去依托、穷困潦倒的皇室贵族的最后归宿：肃亲王是个喜欢现代文明生活的人，却成了民族的罪人；溥仪竟然娶了一个无比刁蛮、欺诈和贪婪的媳妇。自命不凡的小恭亲王溥伟是个荒唐有余、不识时务的人。他们中间，既有马上打天下的首代王爷，也有退出宗室、潜身梨园的“不肖”王爷。反观昔日辉煌、马上征战的满清旗人，以及到了辛亥革命后沦为提笼架鸟、“北京大爷”的尴尬与无奈，这本书也是对宗室兴亡的一个梳理，为读者提供了另一个发人思索的片段和值得阅读的文本。

顺带说一句，本书作者之一是笔者所熟稔的朋友，系满洲右翼正红旗瓜尔佳氏的后裔。想起十多年前，常常于酒酣耳热之际，讲述他那自幼从长辈处耳濡目染得来的逸闻琐事，让人觉得妙趣横生，人世沧桑。不意近年来竟能将这些野史去伪存真，荟萃成书。如有的学者所讲，书中所写的故事，虽多为遗老遗少们串门闲聊的内容，算不得正史，但是这群离历史最近的人记忆中的宗室之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却也弥足珍贵。所谓“礼失，求诸野”，这本书的价值，也正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