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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03月19日 星期一

日本:“震恸”180小时

□杨冉冉
《工人日报》(2011年03月19日 007版)

日本地震灾区海啸过后满目疮痍。 新华社/共同社

3月11日 惨烈

强震千年一遇

日本人说日本有四大恐怖之物——“地震,海啸,火灾,太太”,除了太太是随时出现的,另外三大恐怖之物,在这一天都凑齐了。

14时46分,日本发生地震!在这个每年都发生上千次有感地震的国家,民众对地震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一次人们感到了不同。

在日本本州岛仙台市,剧烈的震荡持续了近3分钟,楼房在左右摇晃,楼顶的天线像辫子一样在空中甩。正在上班的职员在剧烈晃动的办公室里站立不稳,办公桌上的物品纷纷掉下,散落了一地。在东京,标志性建筑东京塔顶端出现歪斜,数万人从楼中逃出。交通瘫痪,通讯中断。

很快,电视中关于地震的新闻播报了出来,震中位于日本本州岛仙台港以东130公里处,震源深度为24公里,震级达8.8,是日本历史上保留记录的最高震级。日本专家称,此次地震为千年一遇。

1个多小时后,强烈地震引发了最高达10米的海啸袭击了仙台,并横扫周边市县。海啸就像是剃刀一般,迅速地向陆地横切过去。农田房屋在瞬间就被海啸所吞没。大量的房屋、汽车和轮船被卷裹着在海浪中翻滚。海水倒灌,仙台机场航站楼、停机坪、跑道等都被淹,候机楼和几架飞机像小岛一样,孤零零地“伫立”在水中。海啸过后,留下一片废墟和数百具尸体。

下午5点左右,千叶县科斯莫石油公司炼油厂发生爆炸,巨大的火柱冲上天空数十米。重灾区宫城县气仙沼市也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一团漆黑,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爆炸的声音。”

另外引人关注的是,地震发生时,东京电力公司福岛第一核电站的1号和2号反应堆由于无法从外部获得电力供应,应急柴油发电机也没有启动,导致紧急冷却装置无法运转。尽管未检测到放射性物质,但为了确保安全,日本福岛县当晚向福岛第一核电站周边半径3公里之内的居民发出避难劝告。首相菅直人也发布了“原子能紧急事态宣言”。

强烈的地震在日本各地造成死亡或失踪。据初步估计,地震和海啸遇难者至少千人,失踪者不可数计。

3月12日 危机

首次确认核泄漏

12日凌晨,在宫城县临海小城石卷市,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整座城市断电。23岁的今井健一和54岁的佐藤胜在经历海啸的冲击后死里逃生,素不相识的两个男人在一家店铺内避难,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拥抱取暖,清晨时分,两人被日本自卫队的救援船带走。

当天凌晨,超过8000名日本自卫队成员抵达地震和海啸重灾区宫城县及周边地区,着手展开搜救。上午,日本首相菅直人乘直升机赴灾区视察。日本防卫省当天决定,将继续派出包括自卫队在内的约5万人前往灾区展开救援。

12日全天,岩手县、福岛县以及关东地区附近海域至少发生了数十次不同等级的余震。地震过后,日本各地的便利店中立即涌入大量顾客,面包、水等食品顷刻间销售一空。

在重灾区,公共交通系统全线瘫痪,居民不得不徒步回家。通往东北部重灾区的新干线停运。早5时,东京站有近1000人滞留,近300人在站外排起长龙等待乘坐出租车。

在日本政府和民众积极自救的同时,国际社会也迅速反应,纷纷伸出援助之手。韩国救援队一行5人和2条搜救犬当天下午飞抵东京羽田机场,成为首个抵达日本的外国救援队。随后,新加坡、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救援队也陆续抵达。日本外务省当天宣布,超过50个国家和地区准备向日本灾区派遣救援队。

虽然救援工作顺利展开,但福岛第一核电站安全堪虞。12日上午,日本有关部门首次确认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放射性物质泄漏到外部。福岛1号机组附近放射性辐射强度已超过正常标准1000倍以上,核电站外的辐射强度超过正常标准8至9倍。

15时30分左右,令人揪心的消息传来,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内传出爆炸声并冒出白烟,1号机组厂房的顶盖崩塌,外墙体出现脱落现象。日本政府立即下令将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周边居民疏散范围从方圆10公里扩大到方圆20公里。当天晚上,福岛第一核电站再次发生爆炸。为降低反应堆容器的压力,东京电力公司当晚开始使用消防水泵,向反应堆内直接注入海水降温。

3月13日 淡定

临危不乱的秩序

“几百人在广场避震,结束之后整个过程无一人抽烟;服务员拿来一些毯子、热水、饼干,所有男人帮助女人,跑回大楼为女人拿东西。接来电线放收音机,3个小时后,人散,地上没有一片垃圾,一点垃圾也没有留下。”“日本人在地震时所表现出来的良好素质,是最好的国家宣传片。”在这一天,类似的微博在中国网站被转发数万次。

日本民众在大地震中的表现,令人感叹和敬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有序和从容,给国人带来了巨大的思想冲击。处“震”不惊,秩序井然甚至比地震本身更令人震撼。

就在中国网友赞叹日本民众大灾当前临危不乱的国民秩序的同时,中国也向日本伸出了友谊和援助之手。当天早晨由15名经验丰富的队员组成的中国救援队从北京出发,15时30分,中国救援队抵达日本北部的大船渡市,那里通信、供电中断,夜间气温零摄氏度以下,救援队在大船渡市近海岸附近展开搜救行动。另外,中国红十字会还承诺将向日本提供100万元人民币的紧急援助。

在13日这天,日本气象厅将最终震级规模由里氏8.8级修订为里氏9级,是1990年以来世界上第四大规模的地震。在日本各地避难设施避难的民众超过45万人。

当天晚上,日本首相菅直人身穿蓝色救援工作服召开记者会,向全体国民表示衷心慰问,对国民支持政府抗震救灾表示感谢。提及地震给日本民众造成的损失时,菅直人眼里含着泪水,甚至数度哽咽。他将此次地震称为日本二战后所面临的最严重危机。菅直人还要求投入搜救的自卫队员人数从5万增至10万。

当天,日本政府初步确定福岛核电站核泄漏事故为4级,即造成“局部性危害”。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枝野幸男通报称,正通过排气减压、灌注淡水等处理措施,为福岛第一核电站机组降温。福岛县在13日晚也决定对全县533个避难所的12万避难者进行全体核辐射状况的检查。

3月14日 升级

核泄漏冲击波扩大

上午11时左右,日本首相菅直人正在发表电视讲话,称福岛核电站的形势严峻。他的话音刚落不久,福岛第一核电站3号反应堆机组便冒出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机组外层混凝土结构的防护罩受损,露出金属框架,爆炸的巨响在40公里外都能听到。下午,2号反应堆机组冷却系统失灵,核泄漏的危险非常紧迫。

与12日的爆炸相比,14日的爆炸强度更大,不仅有白烟,还有火光和棕灰色的浓烟。枝野幸男召开新闻发布会,称3号反应堆出现堆芯熔化的可能性非常高。爆炸发生后,日本核能与工业安全局要求核电站方圆20公里以内的约600名居民尽快撤离。

“下雨一定要打伞”几乎成了日本民众的共同“口号”。围绕核泄漏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人们本着“宁可信其有”的精神,做好必要的安全防备。路上戴口罩的人多了起来。人们戴好帽子带着雨伞才出门,防止雨水带有放射性物质。

在距离福岛核电站60公里的郡山市,一个停车场被作为临时的核辐射净化中心。全身白衣,戴着防毒面具的医务人员给撤离的居民进行了检测,以便确定他们是否受到了核辐射。

在核泄漏危机不断扩大的同时,灾区民众也面临食物、水电和汽油等物资短缺的状况。日本东北地区6个县设立了2100多个避难设施,避难设施中普遍缺乏取暖煤油、防寒衣物及食品和饮用水。在仙台市,不少避难所每天仅为每人提供一瓢水和一两个饭团。

当晚6时,东京电力公司在东京都和周边八县的各市町村轮流实行3小时断电,这是日本战后首次实行轮流停电措施。

3月15日 恐慌

核灾难蹂躏日本

6时14分左右,福岛第一核电站2号反应堆附近传来爆炸声。上午10时,枝野幸男证实,4号反应堆废燃料储存池发生火灾,可能是氢气爆炸所致。核安全专家担心,一系列的爆炸可能已经给核燃料棒造成破坏,大量具有放射性的物质可能已经被释放。

首相菅直人要求居民避难半径从第一核电站周边20公里扩至30公里。除了负责注水的50人之外,核电站将其他750名工作人员临时撤离。

上午10时至11时,东京市内检测到的辐射为有记录以来最高的0.809微西弗,这意味着峰值达到约为正常水平的23倍。

核辐射的威胁已经令部分东京市民感到恐慌,傍晚时分有很多东京市民乘坐新干线或驾车,离开东京往南向大阪、名古屋方向撤离。东京电力公司成“众矢之敌”,不少民众抱怨菅直人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对福岛核电站的事故没有及时通报,回答媒体质疑时也模棱两可。

日本政府当天设立了福岛核电站事故对策统合联络本部,由日本政府主导应对核电站泄漏事故。日本电视台几乎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播出首相菅直人和官房长官枝野幸男的讲话要点,特别强调了两人要求民众保持镇静。

地震及核泄漏危机严重影响了日本的经济。15日,东京股市继续下挫,跌破9000点,盘中跌幅超过14%。花旗集团经济学家村岛喜一预计,地震造成的损失总计为5万亿到10万亿日元。

中国红十字会当日决定再次向日本地震灾区提供500万元人民币紧急援助。同时,中国政府也宣布了从日本受灾地区撤离中国公民的计划。

京都、大阪等地成为外国人回家的集散地,而在更靠近灾区的东京,机场一票难求。多日扎根灾区的大批外国记者也开始撤离。一名英国男子说:“形势太可怕了,无论如何先离开再说。”英国《卫报》记者称东京的平静表象下掩藏着恐慌,原本繁华都市“恍若空城”。

3月16日 大雪

缺水缺电严寒

强冷空气从15日夜里开始袭击日本地震灾区,大部分地区降起了大雪。16日,岩手县清晨的最低气温为零度,仙台最低气温为零度。灾区大部分地区断电,有近2000个避难场所没有空调。因为缺乏燃油,煤油取暖器无法使用。加上毛毯不足,灾民生活情形十分困难。中午12时止,日本整个灾区12个县共有160万户人家断水。

日本防卫部决定向灾区提供全国各自卫队基地储备的汽油和轻油,并强调“政府正在准备紧急调配”。在前期援助3000万元人民币人道主义救灾物资的基础上,中国政府决定,再次向日本政府提供1万吨汽油、1万吨柴油的紧急无偿援助。

灾区民众的生活状况不容乐观,核泄漏的危机也没有得到有效控制。16日上午10时左右,福岛第一核电站第3号反应堆再次发生爆炸,产生了很高浓度的核辐射量。4号机组核反应堆所在的建筑出现火焰,冒出白烟。日本出动直升机、高压水车对福岛第一核电站注水降温,防止放射性物质向外扩散。

日本新闻网报道,由于福岛第一核电站第3和第4核反应堆发生爆炸等事故,北茨市的核辐射量比平时高出300倍。在距离福岛第一核电站约21公里处的福岛县浪江町附近检测到每小时330微西弗的辐射量,这相当于是正常情况下的约6600倍。

在这一天,全世界的媒体还将目光投向了坚守最后防线的“福岛50勇士”。这些人中有些是已退休的老员工,有些是自愿留守的。他们穿白色防护服,背着氧气罐,持手电筒并随身带有辐射监察装置,在核电站内不断为反应堆注入海水。他们留守在具有高辐射危险的核电站附近区域。他们成为阻止核辐射情况继续恶化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的姓名,不为外界所知。尽管核电站在16日出现险情,这50名工作人员一度被强行疏散,但随着辐射强度的下降,这些工人再次进入核电站,冒死进行注水工作。

3月17日 疯抢

日本官民集体疲倦

“在工作了100多个小时后,枝野幸男终于睡觉了。”在互联网上,一张日本官房长官枝野幸男抱着泰迪熊睡觉的照片被网民们疯转。枝野幸男在地震发生后一天面对5场新闻发布会,不断为公众发布信息。这种情况下,日本网友在微博上发起“枝野长官,您睡觉吧”的呼吁。

时事评论员加藤嘉一表示,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整个日本陷入了集体疲倦。他指出,救灾指挥中心现在在东京建立总部,如果总部最核心人物都处于糊涂状态,很多重大保障政策可能会有疏忽。

灾难也深深影响了普通民众的生活。因为停电,日本国内很多人都无法开展工作。地铁减少30%班次,公交不便,上班了难以回家。水和食物都缺乏。

日本核危机还引发其他国家民众抢购碘片的风潮。在毗邻太平洋的美国西海岸,民众纷纷到药店抢购这种非处方药。几家出售防辐射药物碘化钾的美国公司库存告罄。而在中国,由于日本震后核危机加剧,以及传言食用碘盐可以防核辐射,加之民众担心核辐射未来波及中国沿海,进而污染海产品及食用盐等,中国一些城市出现了抢购食盐的情况。

当天,东京电力公司通报福岛核电站最新情况:福岛核电站4号机组反应堆安全外壳破损。自卫队用直升机向核电站3号机组进行了4次注水。晚7点半左右,自卫队用5辆消防车从地面再次对3号机组进行了30分钟的注水作业。此外,美军派出“全球鹰”无人侦察机到核电站上空拍照,为了解反应堆厂内情况提供有用线索。

中国驻日本使馆当天表示,截至17时,已有6000名中国公民从地震重灾区有序撤离。他们还确认有一名中国公民在11日日本东北部海域强震引发的海啸中不幸遇难。

3月18日 无助

死伤失踪人数近2万

上午,福岛第一核电站的2号反应堆上空冒出白烟,研究人员怀疑可能是反应堆释放出了水蒸气。东京电力公司18日开始铺设电缆,试图将外部电力与1号和2号机组的电力系统相连接,以恢复反应堆冷却功能。日本自卫队从下午开始继续派出直升机和消防车从空中和地面向反应堆内注水。

另据报道,日本大地震发生一周时间,日本政府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福岛核危机上,忽略了赈灾工作,造成大量援助物资囤积,灾民却饥寒交迫,甚至有人在避难所丧生。加上日本政府公布的灾情讯息少之又少,民众对菅直人政府的不满逐渐升温。有英国媒体更形容日本灾民已是“无家、无助、无希望”的“三无”灾民。有灾民说,即使再好的秩序也是有极限的,“当食物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时,大家会失去耐性,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日本警察厅截至18日14时统计称,地震灾害共造成日本全国6539人死亡,10354人下落不明,近2500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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