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手记

“对员工我问心无愧”

回忆走过的道路，包天雄说，最大的感受是两个字：难和累。最欣慰的是始终和广大职工一起同命运，共呼吸。“我真的不敢说有多大成绩，但可以自豪地说，我问心无愧。”

几年前，政府提倡企业家持大股，有关人士来企业说，油漆厂是第一批改制试点企业，现在又很成功，希望这一次也搞个试点。包董说：“我不持大股，这个试点我不当。”

为什么？包董说，决策不在于股份拥有多少，关键是决策正不正确。让员工人人持股，人人都是企业的主人，共同参与企业决策，有什么不好的？

还是前几年的事，外企老板来找包董说，1∶8收购油漆公司，你的股份我们可以给你1∶10。“是啊，卖掉我的股份，我马上就有几千万；卖掉企业，职工眼前也会得益。” 包董说，“在我手里不卖。”

为什么不卖？包董说：“卖了，那以前为改革付出过代价的老职工怎么办？卖了，企业以后的路怎么走？能不能发展？”

对企业对员工，包天雄真的问心无愧，从改制到现在他一直只持公司6%的股份。企业效益这么好，年终分红这么高，我问包董：“多持些股，政府、员工都会同意，你是怎么想的？”包董笑笑，很平静地告诉我：“钱，够用就行了。我要的是问心无愧的心境。”

“油漆厂有今天，靠的是我们的员工，而不是我这位董事长。”3月4日，记者见到杭州油漆有限公司董事长包天雄时，他一身工作服，连连摆手。

他说：“企业的产品做好，如果没有熟练的工人就做不出来；做出来的产品如果没有销售人员的千言万语、千辛万苦的推广和售后服务，再好的产品也无济于事。”

“你说是不是？” 他反问我并再次强调，“都是他们的功劳。”

一线员工干满三年就能入股

郑晨今年24岁。6年前，他从建德工业技术学校毕业，与其他10位同学一起到该公司，成了树脂车间醇酸工段的一名炉台工。

小伙子自己也挺努力，一直在读夜大，学习没落下，去年拿了大专文凭后，工作也有了调整，从车间进入行政部门，还负责起团委工作来。

人家问，这个单位好吗？

郑晨说话挺朴实：“公司工作环境好，住宿条件好，还能出国见世面。还有，普通员工都能入股，这在别的单位可是想都想不到的。”

油漆公司从2000年改制时，老员工人人持股。2006年初，公司决定重新调整职工持股比例，决策层的意见高度统一：已经持股20万以上的公司中层以上干部，不再增加企业股份。调整方案完全向生产经营、技术骨干、改制后涌现的优秀员工、普通员工包括新进员工倾斜。

也就是说，员工退休后，公司将回购股份，这就是“存量”股份。

“这些股份都是要全部量化给一线员工，包括新员工。”该厂工会主席胡连荣补充介绍说。

具体来说，干满三年的新员工，最高能入3万股，每年有分红。

包董告诉记者：“企业里职工收入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工资收入，二是资本收入即分红。从改制到现在，企业里的老员工已经慢慢都退休了，进来的新工人现在成为我们企业生产的主力军，共建一定要得到共享。让这些‘存量’股份，量化给新来的员工。”

决策很快在职代会上通过并实施，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有相当的员工来自农村，他们没有钱，根本买不起量化给他们的股份。当时的郑晨，在车间干得不错，可家境一般，自己也没有多少积蓄，一下子拿出几万元，实在困难。

包董说：“那我们就改进思路，在年轻人中弄了个奖励机制，即每年评选‘明星员工’，人数每年5人，给予5万干股奖励，期限是3年分红。”

郑晨就是受益者之一。“去年年底，拿到了1.2万元分红，实在是个惊喜。”三年下来，3万元就能凑齐了，再去入股，只要你不离开公司，只要效益好，每年都有近三成分红。

“员工都是公司股东，大家都很有主人翁意识，人人都希望企业发展，年终人人享受成果。这就是双赢。”包董这样说。

普通员工平均年收入达6万

“我们公司每年一线职工的工资都在涨。”李丕渡，温州人。大学毕业应聘来公司，岗位是车间技术工。

“说实话，刚来时有失落的。”小李说，“学校就像象牙塔，刚毕业时总有些好高骛远，可没干多久，无形的压力会聚拢过来，自己的动手能力实在是不好。只能埋头学。”

从实习生、正式职工，到车间技术员、管理人员，李丕渡去年收入有14万元之多。“虽说这里还有技术攻关奖的钱，可工资真的是翻了一番。”

记者向公司工会主席胡连荣了解到，2009年，公司普通员工年收入5万元，去年就增到6万元。从2000年改制至今，一线员工平均年收入增幅达15%以上，近三年增幅达18.16%，去年更是达到24.48%。

“员工的工资一定要跑赢企业的效益。”包董介绍说，为了使全体职工能够共同富裕，公司党委高度重视职工收入的分配公平问题。

几年来，公司坚持“工资增长向科技人员倾斜、向关键岗位倾斜、向一线职工倾斜”的分配原则。为了合理缩小干部和职工之间的收入差距，公司在2005、2006、2009年，先后三次决定中层以上干部不再增加工资，增资额度向一线职工、生产骨干和科技人员倾斜。形成了“一线职工工资快速增长、后勤人员工资正常增长、管理人员工资合理增长”的工资分配格局。

“工资分配格局定了，但具体怎么操作？不能让我董事长一个人来说了算。” 包董说，“当时，杭州市总工会正开始面向社会推行企业工资集体协商制度，杭州油漆有限公司被定为首批试点企业之一。这个试点我愿意当。”

工会主席胡连荣成为职工工资集体协商的代言人：“工资集体协商是让员工在工资分配问题上要有自己的话语权。一到12月，职工们看到我，一张口就是一连串问题：今年协商会什么时候开？企业利润增了多少？明年工资能涨多少？”

油漆公司涨工资，会综合企业经济效益，地区、行业、企业的人工成本水平，地区、行业的职工平均水平，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等。

胡连荣说，作为职工方的首席代表，在正式开会前，他都会先与管理方代表沟通，了解当年的经济指标完成情况、管理方对于来年形势的判断以及初步分配意见等等。之后他会把这些情况传达给其他代表，在广泛听取职工意见和要求的基础上，对来年的工资分配形成意见。到了正式谈判时，管理方会提交一个工资分配草案，双方对草案的条款逐一进行审议，职工方可随时提出更改和补充意见，最终形成的分配方案得到双方代表认可后，以书面形式向全体员工公示。

公示期内职工方未提出异议，该方案即视为生效。

即使在国际金融危机乌云密布的2008年底，工资集体协商会议非但决定不降员工薪水，还提出了2009年继续增长10%的指标。这完全超出了员工们预期。

包董说：“企业发展了，给职工增加工资是硬道理。”

普通员工都已出去见过世面

“47岁的金庆强花了两万块买了只戒指。”年前年后，油漆公司里这个“八卦”一直在传。

我们找到了老金。他是油漆车间的工段长，1981年进厂，十足老职工了。

问到传闻，他一听就笑了：“我和我老婆是双职工，去年年底，我和她去了趟台湾。她看上了百货公司里一枚钻戒，我立马掏钱了，算是20多年前的补偿吧。”

这个浪漫的瞬间，可是由公司提供的。

在油漆公司，不仅建立正常的增资机制，使员工得到实惠，还建立普通员工出国、出境旅游等制度。

据统计，进公司工作满三年以上的普通员工都已出国、出境见过世面。“到目前为止，公司累计出国游、出境游400多人次，也就是说，每人至少出去过一次，有的老职工甚至出去了两三次。”

旅游的地方都挺不错，有法国、意大利等欧洲游，有新马泰等东南亚游，还有台湾游等出境游。

“按照每人6000元的费用，台湾游一共组织了60余名职工，算下来就是360000元。”公司总经理程磊楠说。

“单位出钞票让职工出国、出境潇洒，不仅让我感到很光彩，在亲友面前也很有面子。”老金说，“有的小年轻进公司还不到三年，父母和不少亲戚连飞机都没坐过呢……”

包天雄坦言：“1971年，我高中毕业进入杭州农药厂工作，从一名普通学徒做起，班组长、工段长、车间主任、一直做到企业副厂长。我自己也是从一名最基层的工人一步步走上管理岗位的，所以非常了解员工的心声。”

“1999年我被调入到油漆公司，当时企业有员工600多名。两个月后，我还来不及熟悉企业、熟悉职工就要求改制了，仿佛是一夜之间，五六十名有技术的企业骨干都离开了。在那个氛围里，你不跑就是没本事的人，谁都不看好自己的企业。”包董回忆说，“当初在改制阵痛时，企业太困难了。但还有许多员工不离不弃，很多员工牺牲了个人利益，正是大家的共同努力，公司才不断发展，所以员工是企业最宝贵的财富。”

他强调说：“企业日子好过了，当然不能忘了员工，员工也有权利分享劳动成果，即便是已经退了休进入社会化管理的老员工，每年过年我们都有年货。”

“我们的真心是能换来员工对企业忠诚的。”包董很自豪地告诉记者，“在我们公司，员工的流动率不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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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创办了近50年的杭州油漆厂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老企业、老产品、老工艺、老观念的“四老”现状，面临着被无情的市场淘汰的危险。包天雄授命于危难之际，制定了“三年调整，三年积累，三年发展”的改革方略，这些年来企业效益和职工收入每年都以15%的速度增长，产值、销售、利润、员工工资分别比改制当年增长246%、230%、416%，567%，员工流动率不到2%。目前，该公司已成为全国油漆行业前三的龙头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