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位老汉，因为以前给集体放过牛，人们都叫牛爷。牛爷早年丧妻，撇下的两个女儿早已长大成人，嫁到外地去了，只剩下他和八十多岁的老母，过着庄稼人平稳的生活。牛爷母亲十年前得了一场大病，患了眼疾，最终导致了双目失明，看不见东西了，但仍没改变她爱凑热闹的习性。在家里闲不住，就让牛爷领着来到大街上，与她岁数差不多的老人凑在一起拉家常，说说笑笑，或者到田地里走一走，逛一逛。牛爷很孝顺，每天清晨早早起来做好饭，等母亲吃饱了就先问一句，今天去哪儿走走？

如果只是到大门外的空场上坐坐，牛爷就一只手拿着一个马扎，一只手搀着母亲，一步一步挪到门外，找一个干净而且平稳的地方坐下来，等母亲坐好了，牛爷就对她说，这是在什么地方，还提醒，南面是咱家的那棵枣树，北面是家门口，西面有一个柴草垛，东面是大街，并且告诉她离四周的距离有多远，好让母亲心里踏实，等来了和她拉呱儿说话的老人，他才放心地走开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要到田地里，牛爷就干脆脚蹬三轮车，沿着田间小路逛一圈，边走边介绍，说现在已经到了哪儿，那些地里种着什么庄稼，庄稼长得怎么样了；甚至谁在地里干活，谁家的庄稼长得最好，西边过来了一辆拖拉机，东面跑出了一只野兔他都说说，把周围的景况描述的详尽而又细致，听起来就像亲眼看见一样。有时来了兴致，母亲喜欢在山坡上坐一会儿，这时牛爷就说起了四周的变化，岭顶上建了一个储水池，靠河崖的那片地搞起了蔬菜大棚，村南面的大路铺成了柏油路，村中央又有一家盖了二层楼。有时母亲想起了两个孙女，就问闺女所在方向的情况。牛爷自己很是想念，但为了宽慰母亲的心，就说大女儿在山坡的那面，离镇上很近，交通发达，从这儿能看见镇上的楼房和厂房，闺女在那儿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说到二女儿，牛爷望望南方，总是沉思一会儿，他知道二女儿嫁到了很远的南方，不管怎样，离家好几千里路呢。牛爷无法说出那儿的情况，就委婉地告诉母亲，说二女儿居住在南方的大城市里，离咱村很远很远，站在这儿看不见，只能看见南面有很多很多的山，像云彩一样的山，在天边飘着，头顶上的云彩也都向着南方飘去了。如果有一群南飞的大雁，他就说，南方天气暖和，大雁都去南方了，在那儿冻不着，饿不着，那儿四季都长庄稼，生活得很好，不必挂念。看见母亲笑了，牛爷也笑了。

回家的路上，免不了遇上村里的人，不管遇到谁，牛爷都是先告诉母亲，并且做一番介绍。比如遇见年轻人，牛爷就说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多么高了，是胖啊还是瘦啊，是丑啊还是俊啊，甚至穿的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他都说一说，像是给人家画像，其实他就是用琐碎的语言勾勒一张肖像，好让母亲有个印象记在心里。

晚上吃了晚饭，牛爷就打开电视，调到戏曲频道，尔后陪着母亲看各种文艺节目，母亲虽是个戏迷，却又看不懂，只是听。牛爷边看边当起了解说员，首先告诉母亲正在看的是哪个频道，哪个节目，主持人是谁。演员上台了，他又接着说，这个演员的扮相如何，唱念做打的功夫如何，如果出来名角，他会介绍的更详细，包括舞台的设置布景，乐队里的琴师，观众的欢迎程度，与名角配戏的各个演员等等，让母亲感觉像是在现场观看演出。

牛爷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白天像太阳，晚上像月亮，不间断地给母亲送着光明；他所有的言谈举止，所有的思维意识都是为了做母亲的眼睛，他说在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能做母亲的眼睛，就是尽了应尽的孝心，就是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