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书的烦恼，相信每一个读书人都心领神会。“书到用时方恨少”，其实还有一种情况是“书到用时找不到”。那种遍翻书柜而不见急需之书的心情，似乎也未必仅为我个人之经历。

一天早上，我读何新《古本老子〈道德经〉新解》，见其中有关“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一句，对其译文颇多疑惑，“人们只能从它的过去，而把握它的现有。”这样的解释，似乎“缺斤短两”，关键是这个“御”字，是“驾御”，还是“抵御”？“把握”即为“驾御”之意，但毕竟欠通。这时我想起去年曾从网上购得任继愈著《老子新解》一书，其解颇为详备可靠。便想取出参阅，不想情急之下翻遍几个书柜却始终不见此书。读书兴致顿时大打折扣，抓耳挠腮不知所措：是放乱了地方，还是借给了别人？一切都不得而知。无奈之下，只好住手。一直到下午时分，我才发现原来它横卧在一排书的上端。急忙翻阅，见任老将此句解释为：“掌握本来已有的道，以支配当前的具体事务。”他用的是“支配”，取“驾御”之意。意思通达，将“御”解释为“支配”也很妥当。后来我还查看了陈鼓应著的《老子注释及评介》，其释意与任公大体相同，只是将“御”释为“驾驭”，更合我意。其实读书人与工匠是一样的，试想如果一个工匠找不到顺手的工具，还有心情干活吗？

有一次，我与几个搞写作的朋友闲聊，谈及寻书的苦恼，每个人都争着谈及切身体验。我说起在写读书笔记时想查一部毛泽东读史的书却遍翻未见的事情。没想到话音未落，旁边的人窃笑不止，原来是他两年前借去一直未还。现代生活的节奏如此之快，谁还在意一两部小册子？生活马虎的人其阅读习惯自然也是不讲究，另一位朋友说他读过的书籍，总是送人的多收藏的少。因为他颇为自信，认为自己看过的书大概都会记在心里，没必要再收藏在书柜里，所以他家的藏书很少，书柜也仅有一两个而已。我们说那是因为你不常写作，所以不必参阅众多书籍。他则反笑我们自寻烦恼。

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书籍的命运也水涨船高。看着家里的七八个玻璃书柜，所有的藏书几乎一目了然，我却总不免想起从前在筒子楼里的生活。那时候，我一家三口住在一间房里，家家都在楼道里支灶做饭，弄得楼道里整天烟熏火燎。那时候我的藏书与我们挤在一起局促不堪，无奈之下我将一些平时不常用的精装外文书籍存放在保姆间的一个大木箱内。那间黑洞洞的屋子本是一个贮物间，后来因为有的邻居家孩子小需雇保姆，就放进两张床安排保姆住进去。那几年我最惦记的就是这些精装原版书籍，不仅因为这些书籍是我花许多钱一本一本淘回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书籍年代已久聚之不易，万一有人动了心思，对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住筒子楼的那些年我很少写作，偶尔想看一部书就凭自己的记忆判断它的栖身之地，翻箱倒柜何其不易。那时我想如果将来生活条件好了，我一定将所有书籍整齐地陈列在漂亮的书柜里，天天都与他们照面寒暄，那将会多么的惬意！如今一切都如我所愿，整整一间屋子都被整齐的书柜所占据，每天上午阳光洒在书柜里的书籍上让人感觉到无限惬意。而此时我却发现自己已是老眼昏花了，须戴眼镜才能阅读。这不由让我想起一位西方贤者讲过的话：我年青时喜欢吃牛排买不起，等有了钱却发现自己啃不动了。此等境况，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