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暖草生
小时候,从入九的那天起,学校的先生就让描红,上面大多是:“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等九个按繁体字来算九画的字,胡须花白的老先生说,日涂一笔,到九九八十一天就会雨濯春尘,风传花信,泥暖草生。
老先生很认真,还说一直坚持了多年,他告诫我们描红的时候要做到“上阴下晴雪当中,左风右雨要分清,九九八十一全描尽,春回大地草青青”。豌豆把这些都详细的记录在本子上,而我却异常健忘,玩起来就把先生的叮嘱抛到脑后去了,描红自然是时断时续,如豌豆娘唱的黄梅戏,经常是有了上句没了下句。有时两天的事情并作一天做,更有甚者是一周的描红都忘记了,冷不丁想起,却发现已经过去些时日,柔柔的阳光开始在稀疏的嫩芽间雀跃了。
而豌豆一直坚持着,字写得十分规整,颇受先生的青睐,老先生说豌豆是我们中的书法家,将来会更有作为。豌豆把这话告诉了娘,豌豆娘喜笑颜开如一朵朵沐着春风的豌豆花一样灿烂。每次听到老先生的夸奖,豌豆都会高兴许久。渐渐地,豌豆把描红当做主业,荒废了学业,没能如愿考进高中,只好跟着母亲在田间劳作,晚上依旧是描红。豌豆有空就到老先生家拜访,老先生只说,“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春回大地,泥暖草生。”豌豆似懂非懂,看作是先生的鼓励,日日坚持练字。
泥暖草生的时候,豌豆娘亦如复苏的蚕姑娘,开始活跃起来,虽然豌豆没能实现她的愿望,但是她依然坚信豌豆将来会有大作为。虽是孤儿寡母,豌豆娘却不怕村里的蜚短流长,大大咧咧,快人快语,敢和村里的爷们斗狠调侃。她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尘土绕着她的裤脚飞扬,挂在腰间的一串钥匙叮叮咚咚作响,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臀部。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豌豆娘却十分要强,凡事都一个人扛着,轻易不求人,豌豆也和他娘一样“倔”。豌豆娘一直把“泥暖草生”挂在嘴边上,逢人便说,有时倒也用的恰当,让人捉摸不透她到底喝了多少墨水。
光秃秃的树上一蓬枝杈交错的鸟巢,醒目,孤寂,空空荡荡。在空中俯视着豌豆家的小院。鸟儿已去,巢穴已空,春就在那空巢旁的枝头上露出了头,枝条泛出了青晕。母子俩的日子犹如鹅黄嫩绿的枝条,繁衍着生命的碧翠,钻出泥土的小草一样渐渐复活,一天天丰盈起来。
豌豆早已娶上了漂亮的媳妇。如今,豌豆娘也抱上了孙子,坐在院门前招呼着我,头上是褪了色的春联,横批正是豌豆写的“泥暖草生”,字体遒劲,别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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