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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02月18日 星期一

流光飞焰话花灯

□了了村童
《工人日报》(2011年02月18日 006版)

时光在悠悠更迭中,历经人世的种种皴染,幻化成一种珍贵的记忆沉淀下来,如同珍珠沉潜在传统文化的河床上,这便是节日。如正月十五这个平凡的日子,经过一次又一次花灯歌舞、爆竹焰火的皴染,慢慢沉潜于社会意识之中,成为一个灯光旖旎、歌舞欢腾的节日,一个焰火炫空、媲美耀丽的盛会。挟着文化的、诗礼的、民俗的气息,泛着浓郁的多层次的色彩、珠圆玉润般延续着护持着,又反过来濡染浸淫着后人。

闪烁在我心灵深处的正月十五花灯节,是在五十年前形成的。那时故乡贫困偏僻,零下18度的酷寒裂骨锥心,可乡民们闹花灯的热情分外高涨。刚过年初五,卖花灯的小贩便摇着纸糊的花鼓,或吹着亮闪闪的琉璃嘣嘣,走街串巷,招摇呼喊,挑起一串串花灯诱惑孩子们。尽管如此,家家户户依然要自己动手制作花灯。材料是春节前早已准备好了的,样式五花八门,随各自的才情即兴而成。常见的是元宝灯、长寿灯,鼠、牛、虎、兔等十二生肖灯。记得我曾用竹篾扎个椭圆形的骨架,将泡好的猪尿脬套在骨架上,四面画上花草,这盏诗意盎然的花灯,既简单又别致。走马灯可说是灯中之王,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成,它的难点是中间有一层转盘,盘上有各种精巧的人物故事,如八仙过海、唐僧取经等等,灯身庞大又要特别轻巧,只有轻巧了,下面四根蜡烛燃烧的热气才可推动转盘,悠悠转动,上面的戏文人物方可快速游走,造成腾云驾雾、神姿仙态的感觉。这种感觉,给蛮荒闭塞中的乡民所造成的诗意联想,是今天的现代文明无可比拟的。

蒸面灯是元宵节一大习俗,家家不可或缺。将揉得筋硬的面块,捏成各种灯的形状,周围雕刻些云纹或龙纹,中间插根芯子,放到锅里蒸熟,出锅后添上一汪豆油,便随时可以点燃了。当一轮圆月从朦胧空旷的大野上升起,家家门前花灯点燃,红彤彤热烈了大街小巷,年轻的姑娘们托起云灯或龙灯,结伴跳起了云灯舞,这表示元宵花灯会已经开始。

爆竹、龙鞭、三眼铳、连环炮,轰轰隆隆,撼天动地,寂静的荒村顿时沸腾起来。随着云灯舞走来的是旱船、狮子、高跷、花棍,在唢呐锣鼓的伴奏下,舞蹈队伍走起了游乡步,又叫踩街。云灯姑娘飘逸隽美,一路舞出多种故事,摆出“五谷丰登”种种字样。莲花落亦舞亦唱:“窄样春衫称细腰,蔚蓝手帕髻云飘,妹妹迷上了金钱落,恼坏哥哥踩断桥。”高跷花棍队伍妆扮滑稽,类似戏剧中的丑行,唱词也颇受欢迎:

大年五更立了夏/八月十五种棉花/锅台顶上点了个种/鏊子坑里发了芽/结了一个大茄子/摘到手里是黄瓜/……张三吃了李四饱/撑得王五呲着个牙……

二更过后,闹花灯的孩子们跑得饥肠辘辘,手中的面灯油尽灯枯,正好成了一顿美餐。此时闹花灯进入了真正的高潮——扔焰火。

扔焰火也叫放烟火,由来已久。《金瓶梅》第四十二回“豪家拦门玩烟火,贵客高楼醉赏灯”,描写的正是这一情景。只是《金瓶梅》中描写的烟火吊在一个高架上,有灯烛有烟花有火炮。家乡的焰火是别一种创造,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

扔焰火又叫甩花,因它热烈蛮野,掀起一代又一代乡民的疯狂,可说是乡民的盛典。用钢丝编成一个笆斗大的铁笼,铁笼周身布满银杏大小的窟窿,密密麻麻。将精选的木炭按秩序摆进铁笼里,一层一层。木炭中间埋进几十包米粒样的铁砂,这是爆花飞彩的原料。埋铁砂讲究乾三坤五,先艮后震,决定放花的缤纷辉煌。一根杉木杆高约一丈五尺,顶端安装旋转的滑轮,滑轮上系一根两丈多长的绠绳,最后,将装满木炭铁砂的铁笼系在绠绳的另一端,就算万事妥帖了。“甩花”的关键是有一个出色的“甩花手”。哪怕是冰天雪地,甩花手登场总是单裤赤臂,上身穿一件血红的背心。他饮下一碗烈酒,点燃笼中的木炭,两个助手拎起铁笼绕场飞跑,甩花手缓缓摇动杉杆,借助于惯性,铁笼渐渐离地,徐徐升起,助手退出圆场,宽阔的光场上似有一柄硕大的铁伞撑开,甩花手正是一位执伞的金刚。这时,他不用多少力气,悠哉游哉,满面喜气。铁笼里的炭火越燃越旺,迸出无数条火的毛毛虫,长长短短,红黄蓝绿紫,吐出般般绚丽。

约莫两袋烟工夫,甩花手加大了力气,这柄越撑越高的火伞,杂花丛生,流光飞焰。此时汗流浃背的甩花手,如同一条盘绕蛹动的神龙,吐出的火伞,变成一个腾飞的姹紫嫣红的世界,整个村庄笼罩在七彩斑斓之下,欢呼声敲打声响成一片。在我的记忆中,这情景比现代化的焰火不知要光彩多少倍,雄豪多少倍!因为它张扬的是活力和智能,是原始的雄性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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