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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1年01月28日 星期一

16年的坚守

□ 胡 杨
《工人日报》(2011年01月28日 006版)

尽管三年前就在喀什买了新房,古兰拜尔从290公里外的塔什库尔干到喀什看护生病的公公时,却无法在自己的新房里住上一夜,因为他的丈夫,西里甫江·阿吾提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收拾他们这个小家儿。今年39岁的维吾尔汉子西里甫江,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红其拉甫友谊加油站一干就是16年。

红其拉甫友谊加油站,是314国道中国——巴基斯坦国际公路境内迎接国际友人的第一座加油站。西里甫江,和他的8个伙伴们,就这样长年坚守在这片缺氧的高原上——塔什库尔干高原上的草,坚硬得像一根一根的箭,这里的樱草花,抓紧短暂的温暖季节,灿烂如霞。西里甫江,像这里的草一样坚强,像这里的花一样,哪怕只有一缕阳光,都会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气温低、降水少,空气稀薄,是海拔平均4000多米以上的塔什库尔干气候的基本特征。

——这里冬季寒冷漫长,全年无霜期最长可达113天,短的时候只有42天,全年无夏,平均气温3.3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43.8摄氏度。六七月份天降大雪是平常的事情。“这里只产青稞,其他的粮食和蔬菜主要从喀什运输,价钱很高,我们吃得基本上就是白菜、土豆和像罗卜一样的恰玛古。加油站用水要从2公里以外的牧民点去拉。”业务员吴宝明说。

——这里空气含氧量只有平原地区的70%~80%,冬天只有平原地区含氧量的40%。“洗发时,头发一抓就掉个百十根。人整天迷迷糊糊的,和人说话都慢半拍,反应不过来。”曾任中国石油喀什销售公司塔什库尔干片区经理的刘强说。“在塔县待久了,虽然人像感冒一样头昏脑胀,但突然回到平原,富氧也弄得人心慌难受。不管是上来还是下去,都要适应好几天。所以,我们每次来喀什办事,临走都要把几位领导问遍:这几天不会再让我们下来了吧?”2008年曾任职塔什库尔干营业部的盛晓文说。在帕米尔高原待了几年,直到现在,他的脸上依然显示着高原缺氧带给他的痕迹,毛细血管扩张导致的特别红色。

“很多前来这里的人都要随身带着氧气袋。在这里,不能剧烈运动,就是说话、走路都要放缓节奏。要不就喘不上气来了。”从北疆来到这里的女核算员兰艳君,有一年冬天大雪,车无法出行,西里甫江只能冒雪陪她步行前去银行存钱。零下30多摄氏度的雪地里,空气稀薄得像一层透明的膜,那么清凉,就是吸不到氧。他们只能走几步喘几口气,再走几步,再喘。停下,天冷得像刀子;前行,脖子里像是勒了一根绳子。

在这里,水在70多摄氏度就达到了沸点。“煮饭煮面条都得用高压锅。面糟得像棉花,我一口都吃不下去。”王安祥,这个在老家最爱吃面的小伙子,在这里,只吃过一次面条,还闹了肚子。“我还是去年到喀什培训时吃过面条”,说起去年吃过的面条,小伙子的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这里十几年前就三间土房,才一人多高。三个加油机。后来到了资不抵债的时候,中国石油接了过来,又投入100多万元进行了改造。这里地下都是石头,为了埋罐,光挖石头就用去了一个月。”45岁的塔吉克族加油工克拉木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过去那种近乎于原始的加油方式:把油罐架在高处,靠自流方式加油。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加油站员工们长期处于缺氧的状态下,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要比在别处付出更多的代价。能在这里坚持两三年,已是不易,有的不到一个月就适应不了离开了。星转斗移,加油站的员工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一批新的……一拨一拨,都在西里甫江的心里留下了清晰的影子:他们在这里待过哪怕一天,我都会记得他们。因为他们在这里付出过。

西里甫江,这个维吾尔族汉子,第二代石油工人,像铁打营盘里的基石一样,硬是在这里一干就是16年,16年里,他从一个最普通的加油员岗位做起,当过计量员,做过司机,后来又成了加油站的经理,2010年度,荣膺中国石油集团公司劳动模范。西里甫江,一个心里装满了沉甸甸的责任的人,硬是把自己练成了一个加油站的“五项全能”。这些年,站里的送油车出了毛病,他总是想办法自己去解决;加油机坏了,他和员工们一起去修。站里的设备维护保养,也都是自己动手。为什么事事都要自己动手?有的员工不明白。但西里甫江明白,不用说等来人修理耽误时间,就是费用也会增加不少。光算来往的车辆用油、出差费、住宿费,哪次不得个上千元?西里甫江的过硬的技术也极大地感染了站里的员工,站里的设备和车辆出了故障,大家都会主动跟着经理一起动手修理。时间长了,站里的员工们个个都成了多面手。

西里甫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些年来,他说得并不多,更多的是靠带头苦干,起到一个示范的作用。站里有人生病了,他会主动顶替员工上班;站里的脏活累活,他更是抢在前面;谁的心里有了波动,西里甫江也总是以他的方式,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关心。

2003年,314国道中巴友谊公路改建工程全面铺开,负责为工程运送油品的西里甫江每天开着他的12吨送油车,奔波在喀什至红其拉甫的600公里道路上,他要保证沿途30多个供油点的用油。从喀什送到这些用油点,有时来回要用三天的时间。那些日子,他整月整月地在这条线上跑,很多时候累了就蜷在车里睡上一觉,车上带着干馕和水,饿了就在车里啃几口馕,喝几口水,顺便放松一下崩得很紧的神经。

冰雪消融,给塔什库尔干带来勃勃生机的同时,也带来了山洪与泥石流,公路上随处都是被冲刷下来的石头,到处是被冲毁的路段。这天,当西里甫江开着他的油罐车歪来晃去,缓缓爬行时,前面被泥石流封住了道路,而当他想退回去绕路前行时,发现后面不远处的公路也已经被堵得无法通行。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别的司机都弃车而去,西里甫江却舍不得离开他的油罐车。干馕吃光了,水早喝没了,他就以难以下咽的路沟里的水来维持……三天以后,道路抢通了,前来寻找他的同事们和抢修公路的工人看着这个黑瘦黑瘦的汉子,都被深深地打动了。

2004年9月的一天,就在西里甫江正开着送油车在喀什通往塔县的雪路上艰难前行之时,他的妻子古兰拜尔就要临产,独自忍着剧痛来到县医院待产。医生做完检查后告诉她,她的情况危急,必须尽快去喀什的大医院去处理。由于路远难走,耽搁了时间,婴儿脐带缠颈,未出世就夭折了。2005年,因为没人照顾,妻子在搬柴草时摔了一跤,造成早产,早产的孩子体弱多病,病弱的妻子多么希望丈夫能够守在自己的身边。可为了不误中巴公路改扩建工程用油,西里甫江一天也没有停止过运送油品,长期的风餐露宿,加上长期缺氧对身体的伤害,再加上愧疚,一起袭击着这个坚强的汉子。那些日子,他的体重由最初的68公斤削减到了不到50公斤。但这个坚强的汉子,硬是挺立在了这片高原上。

我们无从体验,面对因早产而体弱的孩子,西里甫江要承受多少自责。我们也不用多想,当父亲因病住院后,他只能留守高原,无法下山去喀什去看望一眼老父时的心情。当然,我们也不知道,有自己的房子却不能住进去小憩一会儿的妻子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我们只知道这个汉子把一个高原加油站打造得标准、规范,赢得了当地政府、驻军和国际友人的赞誉,赢得了每一个在这里加油的客户由衷的赞赏。

“我一定尽快让妻子住进我们的小家儿。”西里甫江面对我们的追问,抓抓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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