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平安夜，长春零下28摄氏度。54岁低保户许桂芬做晚餐时，特地烙了一顿油饼。几位常住她家的低保老人，围坐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油饼，一边念叨着刚被政府送到养老院的孙相荣，打算过两天一起去看望这位“家人”……

从去冬到今岁，许桂芬共收留过5个低保户，组建了一个特殊的大家庭。

低保户相继“入住”许家

今年62岁的谢全义和他智残的妻子，是许桂芬最先收留的两位低保老人。

“闺女嫁人了，3个儿子精神都不太好……我们老两口就搬这儿来了。”谢全义说。

谢全义的家，离许桂芬家不远。去年12月，许桂芬有事儿找老谢。“进屋一看，里面漆黑，跟冰窖似的，饭锅搁被窝里捂着，米饭都冻得梆硬。”许桂芬眼睛当即酸了：“上我家住去！条件再差，收拾收拾，烧点儿火，也比你这儿强！”

连被褥都没拿，老夫妻俩当天就搬到了许桂芬家。这一住，谢全义再不想走了。他露出的表情说：“这儿好，暖和，有电灯，饭菜也可口。”说这话时，老谢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收留谢家夫妇20多天后，许桂芬偶然遇到了低保户孙相荣的姐姐。这才得知，61岁的孙相荣去年5月患上脑血栓，手脚不听使唤，吃、住等都成了问题，他姐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虽然素昧平生，但听到这情况，许桂芬动了恻隐之心。她自告奋勇地说：“要不，这人我领去？”就这样，当天下午1点多，孙相荣走进了许桂芬的家。

孙相荣的到来，为许桂芬平添了许多负担。头一宿，他就把被褥尿得透湿，而且三天两头拉裤裆。从此，为孙相荣洗衣服，成为许桂芬的一项繁重的“工作”……

许桂芬“捡了”几个老头、老太太的事儿，在周围人的议论中传开了。今年4月15日，76岁的低保户国老太太因不愿跟儿女同住，经人介绍，也搬到了素不相识的许桂芬家。

5月份，许家又添了一名新成员——35岁的残疾人小郑。小郑3岁患小儿麻痹，走路需拄双拐。见他孤身一人流落长春，许桂芬就把他接回了家。

破旧平房里的“温情护理”

许桂芬住在长春市绿园区迎宾路一带。虽说是在市里，可寻找她家时，记者颇费了点周折——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城中荒地上，几间破旧平房孤零零地趴在雪中，与附近车水马龙的街景和高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这块地拆迁好几年了，因为我们没能力租房迁走，只好一直住在这儿。”许桂芬说。

许桂芬10多年前离异，现在跟老母亲和小儿子相依为命。母亲年近80，有心脏病；儿子20岁出头，在技校读书。上有老，下有小，再加5个老弱病残的“外来人口”，照顾这“一大家子”，够许桂芬忙的。

每天清晨5点多，许桂芬就得起床烧火做饭，“伺候”大伙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屋子，然后洗衣服，买菜，准备下一餐……定期还要拆洗被褥，带老人们洗澡、理发。

孙相荣刚来时，胡子有半寸长。给老孙剪完头发、刮掉胡子后，许桂芬发现他下巴竟然全烂了，直流脓水。按照一个偏方，许桂芬天天给老孙伤处擦豆油。没多久，他果然痊愈了。

给国老太太剪脚趾甲，让许桂芬揪心：“趾甲盖都深深嵌进肉里去了，修剪时，得小心加小心。”

家里没有自来水，每个星期，年过半百的许桂芬都要去半里地外的井里打一次水，50公斤的大塑料桶，打满整三桶，再用小轱辘车吃力地推回来。

“全家”8口人，隔三四天就有一大堆衣物要洗。冬天井水刺骨寒，实在洗不动了，许桂芬就跑到3里地外的朋友家求助，用人家的洗衣机。

做饭时，许桂芬尽量换着花样，做一顿花卷，吃几次米饭，再蒸一回馒头……逢年过节她还要包饺子，一次得包200多个。剩菜剩饭，她自己包揽，让老人们吃新饭。

“人既然来了，我就要照顾好。”许桂芬说。

许桂芬的好，老人们记在心上。家中有力所能及的活，大家都会主动分担。

不到黑得看不见不开灯

许桂芬本身是低保户，一家3口都是低保补助对象，一个月能领800多元低保金。另外5个“家庭成员”的加入，让她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记者在许家看到，屋里除几铺炕外，算得上“大件”的家具仅有四样：一只半人高的旧碗柜，一张折叠饭桌，一个别人搬家时丢弃的写字台，还有一台30年前生产的解放牌缝纫机。

“我在工地做过饭，走街串巷捡过破烂，卖过花卷、馒头，也当过保洁员。去年冬天，家里人口多了，忙不过来，我就把在学校打扫卫生的工作给辞了。”许桂芬说。

虽然一家8口人中没人会说“同舟共济”这个词，但他们实际上都这么做了。老谢、老孙和国老太太，都主动把每月300元的低保金交给许桂芬统一支配，加上她自家的800多元，每月可凑上1720元的生活费。

即便如此，这一大家人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处处要精打细算。

许家不烧煤。平日里做饭，加上冬季取暖，如果烧煤，一年得花3000多块。为节省这笔开支，秋天时，许桂芬到房前屋后荒地里割蒿草，一割就是500多捆，晒干后当柴火用。

许家共有3样电器：一台只能看4个频道的21寸长虹电视机、一只民政部门发放的电饭锅，另一样是电灯。可为了省电，这几样电器大家都很少用。“不到天黑得看不见，不开灯。”许桂芬说。

许桂芬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添置过新衣服了。从上到下，从春到冬，她所有的衣服都是亲朋好友送来的，或者是民政部门接济的。

一家人冬天很少吃时蔬。冬储菜集中上市时，他们买了350公斤白菜、100公斤土豆、50公斤萝卜。平时一天两顿饭，一顿一个菜，另外搭配点小咸菜。

“虽然吃不着什么好东西，但温饱还能维持。关键是心情好，老人们在这里都很自由。一大家人互相关心，说说笑话，打打扑克，热热闹闹的。”许桂芬说。

念念不忘那些好心人

“自己生活都挺困难，还领回几个‘爹妈’供着！”对许桂芬的做法，一些人不理解，嘲讽她“头比袁世凯都大”。

“我穷，我尝到了这个滋味。一对比，我还能比别人强一点儿，我就想拉扯别人一把！”许桂芬说。

还有人怀疑许桂芬为钱。她哭笑不得：“每月给你1000块，你领回去一个，好不好？”

更多的人在默默地帮助许桂芬，特别是社区书记陈景贵。

“去年春节前，陈书记知道我们的事后，送来了100公斤大米、50公斤面，4桶豆油，还给拿了1600元钱，让我们过节买点好吃的。临走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有啥困难随时找他！”许桂芬充满感激地说。

12月10日那天，许桂芬家里出了件大事儿——孙相荣丢了！

当天早饭后，孙相荣一个人出去溜达，下午还不见回来。许桂芬急了：“这么大的雪，老爷子腿脚又不灵便，可别栽沟里出不来！”全家人拼命找寻，拿着木棍探遍了附近雪地、翻遍了整个范家店，甚至踏遍了绿园区，可孙相荣踪迹全无。

许桂芬忧心如焚，一边报警、求助媒体发布“寻人启事”，一边继续在零下28摄氏度的天气里苦苦找寻。社区陈书记来了，区民政局来了、市民政局来了。长春市市长崔杰在报上看到消息后，要求全力找人，妥善安置好老人的生活。

终于，12月14日晚上6点多，孙相荣有了确切的消息！因连日受冻而不住哆嗦的许桂芬，一时间欢喜落泪：“你真是我亲爹啊，可算把你找回来了！”

“非典那年，我爸患脑萎缩后走丢，半年后从辽宁找回来时，浑身都是伤，不到2个月就去世了。”许桂芬说，她之所以收留那些生活困难的老人，跟这件事有直接关系。“当年我爸如果遇到好心人收留，也不会那样早就走了。”

孙相荣被送往医院住院观察，出院那天，政府有关部门将他送到了敬老院。临走之前，孙相荣紧紧拉住许桂芬的手，老泪纵横：“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咱这个家！”

（本报长春12月2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