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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0年12月24日 星期一

别了,泰山

□戴荣里
《工人日报》(2010年12月24日 006版)

2010年11月26日,乘火车抵达泰安已经是下午两点,平常喧嚣的泰山火车站广场正在改建。我在朋友的陪同下步入泰安站前派出所,派出所的女士表情很冷漠,如医生开药方一样处理我这个即将迁户的人。我递上要迁往城市公安局领来的迁移信,内勤民警很快打开户籍网页,我要求在户口迁移证上打印上曾用名,民警没有同意,而我的确在这个城市是用过曾用名“代荣里”的;当我看到民警在我的户口卡片上盖了“销户”的红戳时,我的心颤了一下。这个曾经陪伴了我大半辈子的城市倏忽远去了。说不出无限的伤感,脑子里闪过一个懵懂的青年,怎样背负着妈妈缝制的肥大的棉被,艰难地从泰安火车站挤出来,又怎样在大通铺的工程队里度过那些难忘的青春岁月?

曾记得那条蜿蜒的小路被后来的住宅楼所吞没,也曾记得为了到段机关工作求张三拜李四没有得到别人同意的尴尬情景,更记得为了要房子和一个同事斗气最终成功的喜悦,也知道在那个家属院慢吞吞地走出来,穿过一条马路,步行过火车道,然后再穿过一条马路到段机关上班的一段日子是怎样唤醒我写作的灵感。

更喜欢在周末,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沿着没有路的石头缝,我迈向泰山,然后奋力登攀,或者与松鼠对话,或者与山风和鸣,或者看远处的高山,听寺院悠长的钟声。我在那一刻,感觉泰山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寂寞的泰山因为我不再寂寞,孤僻的我因为泰山不再孤僻。

大河水库的水总是那样闪亮如银带,整个城市宛若安详的一群生灵,钢轨甩一个弯逗弄一下泰山又笔直地离开泰山,如一个洒脱的绅士,我在泰山上时常被这样的风景迷醉。没有人知道,是泰山上巨大的石头陪着我读过了一本书,又一本书,迷人而又沉醉的泰山上的读书时光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幸福;也没有人知道,我创作的散文时常是念给荆棘听,读给小鸟欣赏。泰山和我融为一体,我就是泰山上的一棵草或者一滴露珠。

多少委屈说给泰山听?多少悲凉诉说给泰山?又有多少安慰和大度来自于泰山啊!我所理解的泰山是一座父亲山,一座朋友山,一座禅院一样给你精神抚慰的山。

从一个懵懂的少年,到在铁路上辗转东西,然后长大、上学、结婚、生子,泰山始终是一位无言的大师,每到人生关键的时刻,总会教导我很多生存之道。我从泰山的深邃里体察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知道了宽容、细心、自然而富有自尊地活着。泰山,这本鸿篇巨制,没有任何一本书能与它媲美。我在泰山的胸怀里长大,我喝着泰山上的水而生活在尘世间,我习惯于沿着山脚散步、沉思,知道忍耐对一个执著的拼搏者意味着什么?我在登攀巨石时感受到毅力的伟大,也在沉默里思考世间的种种卑微之举。在泰山广场,喧嚣反衬着泰山的冷静,一座父亲一样的大山,神一样富有启迪和暗示的泰山,时常会走进我的心灵,走进我的梦境里。这座陪伴了我30多年的大山,而今,我就要离开它了,震颤发自心灵深处,记忆永远留在脑海里。

不知道在另一个城市我还能生活多久,或许异域的生活更适合我。回眸泰山,我无奈、惆怅。别了,泰山!您是无字丰碑,深深镌刻进我的脑海,我的血肉里融合了您的骨骼和基因,沉默的泰山蕴含着无限的话语,只有我知道,这些话语能让我一生变得丰盈、充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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