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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0年12月24日 星期一

半月亮的寒梅

□黄家双
《工人日报》(2010年12月24日 006版)

这里的寒梅仅一株,枕河而卧,活在小桥边逝水畔,没有桥墩高,古风古韵,几个枝桠施施然,不开花时,峋峋如书生,而每年到这个时候,不管落雪不落雪,就开花,红红的,不多,不过三两朵而已,开了花的寒梅,风骨妖娆,“着墨更思流水音”,似要随那水一同流了去。

这里的村妇,刘海一律剪成半月亮,最平常;但有个男人,也剪半月亮,就稀奇。老老少少就叫他半月亮。半月亮一身布衣裤,干净,却是短了一寸,一双光脚,踩在方口鞋里,不着棉袜,问之何谓,答曰:古人引锥刺股,以醒目提神,今不敢比古,却不敢昏然,寒从脚下生,遂取此法。

半月亮肚里有点墨水,人就酸气,非线装书不读,有人戏谑,线装书也非好书,圣贤读的可都是竹简。半月亮只笑。寒梅着花时,半月亮常站在桥墩前,眼观鼻嗅,自己赏不够,还告诉行人,这是梅花,这是梅花。梅花谁不知?傻冒。

又一年,半月亮摇头晃脑上了桥,嘴里念念有词;两脚像尺,这头量到那头,那头又量回这头。人问他作啥?半月亮木着脸,半晌,才老大不情愿地回一句,咏诗,知道吗?知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凑。问人笑答。半月亮脸骚,闷头不响地走开了,在那头咏道:寒梅着花未?着花不过两三朵。

两句都偷的,语文老师说,前句是王维的,后句是张宗祥的。我们就羞半月亮,半月亮大吼一声,胡说!半月亮没吼退我们,倒是我们把他羞回了家。

从此,梅花边上少见半月亮。

这些早属梅花旧事,淡忘了。日前,读梁实秋之小文《寒梅着花未》,谈到后人就王维之“寒梅着花未”,批评小资产阶级情调,朋友从老大远的故乡来,先不问一问家乡人生活得怎么样?而只关心窗前的寒梅有没有开花?读到这里不免笑了,又忽然忆起另一句“着花不过两三朵”来,顺着也就忆到了半月亮。

其实,客居杭城十年里,梅花我也见了不少,如灵峰之梅,如超山之梅,又如苏州虎丘之梅、艰尉之梅等等,印象都比较深;但最深却深不过老家小桥边的那一株寒梅;而对它印象的深,就那三两朵上。就那么三朵或两朵,寂寂寞寞又斯斯文文地开,开在有雪或没雪的冬天里;这情景,让我心儿颤颤的,总想找件棉大衣什么的,披到树身上。

笑过自己,默咏着半月亮偷来的两句诗,寒梅着花未?着花不过两三朵。这一问一答,多贴切;半月亮,一点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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