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有终点的，但路没有。

从某种意义上说，因为路没终点，使得人生也没有终点——在路上，一代又一代行走着的人们都在延续着生命，接力着爱、责任、道义和梦想。

唯有这样的理解，我们或能找到人生之路的真实意义而得以宽慰，才能避免存在主义小说家约翰·巴思关于“路的尽头”那种虚无感与迷惑。

事实上，人生的许多行走，仅仅是履行生命的责任，想法太多就会“迷路”——如同许巍那首《路的尽头》所唱：“我这始终骄傲的心，没有方向，我那充满欲望的心，空空荡荡。”

每当听到诸如此类颓废意味的流行歌，我总免不了会想起多年前在兰新铁路一些僻远小站的采访经历。在一个叫金银川的荒凉小站，一对夫妻写了三句话挂在卧室的墙上：“认认真真做事，实实在在做人，平平安安生活。”

曾经，在湘黔线、枝柳线偏僻的养路工区里，我也与养路人一起围着炉子，喝着他们从山上采来的蘑菇熬出的热汤。

这些经历，一直在记忆深处温暖着我。

在铁路上飞驰着的，已经是高铁时代的高速动车，但沿线踽踽而行的，还是这些“实实在在做人”的小人物，他们用平实的脚步丈量着职业也丈量着人生。

在生命的道路上，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世界毕竟主要是由“小人物”构成的。或许，在生命的长路上，有人站在山巅，有人埋头在山下，但实际上，相望过去，都很渺小。

更多的时候，人生其实就像原野里静静的小河，蜿蜒不绝地流动着，一如顾城先生那天才的描述——“还记得那条河吗？她那么会拐弯”。是啊，有什么能阻挡百川归海呢？

有个禅宗公案——老和尚问小沙弥：“如果你进一步则死，退一步则亡，你应该怎么办？”小沙弥毫不犹豫地说：“我往旁边去。”“路的旁边也是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最应该感恩的就是人生的路有无数条，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以此，我们才会在自己选择乃至“被选择”的路上，满足地行走。“一个人如果不能追赶太阳，就应该选择月亮。”我们讨厌龌龊，不喜欢阴暗，厌烦阻挡人生道路的种种障碍，但我们能坚守或改变的，就是自己的走向或步伐——平平实实地走，抱怨没有意义。

正是这点，使我在采访周福林时获得了感动。

广铁集团为周福林总结了洋洋洒洒的先进事迹，但我坚持要跟周福林拉拉家常，12月9日的晚上，周福林用平实的叙述驱赶了我关于“典型人物”的某种职业性“审美疲劳”。

周福林说，两条铁轨既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饭碗，养护好线路如同端好自己的饭碗一样道理简单，为此，他行走之间满怀感恩。

在谈及母亲弥留之际仍然坚守岗位这个感动了许多人的故事时，周福林反复申明：母亲临走的那天夜里，他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尽管，昏迷中的老人再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他说：“我送母亲上路了，我不愿意让人说我不孝顺。”

正是这句话，让我差点潸然泪下——行走在铁道线上的周福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人生之旅，“使人疲惫的不是伸向远方的路，而是鞋里的一粒沙子。”周福林那么纯粹，他因此行走得那么坚毅和持之以恒。

有人根据周福林的日志，计算出他三十二年走过的钢轨线路将近6万公里。其实，对于一个诚挚而认真的行者而言，他走过了多少距离很重要吗？

（周福林事迹详见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