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已经开始跟随老年社会的脚步了，内心的困惑与年岁俱增。

比如，我非常不解媒体为何热情异常地传播诸如大S、小S之类的新闻，难道一个女人仅仅可以被简化成一个躯体符号进行审美或审美传播？莫非真的迈进了灵与肉分裂的时代？——或者，这仅仅是一个要么膜拜华尔街要么膜拜好莱坞的人类阶段？

因此，你不能不惊讶地注意到，上个世纪的人类灵魂工程师托尔斯泰的百年忌辰显得那么冷寂，包括俄罗斯在内。

100年前的11月20日，托尔斯泰病逝在旅途中。暮年的托翁时常孤独和渴望逃离，他会用苍老的声音诘问：“虚荣！墓门前都是虚荣！这是我们世纪的特殊病，为何荷马与莎士比亚时代谈着爱、光荣与痛苦，我们这世纪只是虚荣和时尚呢？”

虚荣与时尚，跟人类如影随形。但总会有悲悯而仁慈的胸怀试图拯救无数躁动和失落的灵魂——在托翁临终前，他留下最完整的一句话就是：“世界上有这么多受苦的人，为什么你们只看到我一人？”

角逐虚荣与时尚，世界充满矫情和滥情，而其指向的另一个深渊就是冷漠和无情。我怀疑，现代人类或许已经不需要救赎和忏悔、没有怀念与追想？！

所以，读到《因为明天也会老……》这篇文字时，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而且，我居然立即想起龙应台的《目送》，以及一段文字：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很可惋惜地，有“精英人士”试图将“朱自清式的背影”从孩子们的课本里删除，龙应台式的目送，也被指有些煽情。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也只好“目送”着某些民族气质在物质的幻影里消亡，从此不要奢望忧郁或温馨的情调。

目送二字，有些仪式感，却包含了关于“缘分”的前因后果以及纠结深邃。理解并珍惜、深入并超越缘分，是真挚而深厚的情感体验。

但人们还理解并珍惜缘分吗？还有暇顾及亲情、友情、爱情背后的因由以及超越功利的道义与责任吗？或者，人们还有时间如英国作家萨克雷所说——“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笑，它也笑；你哭，它也哭”——停下追逐的脚步，正视或回望一下生活、让灵魂回到躯体之中、在生命的真实中放逐情感吗？

节奏太快或没有节奏感的现代生活，真的使得越来越多的人来不及、不懂或不屑于“目送”。

我并不反对勤奋、效率、进取乃至追逐，但是，努力在功名利禄的快节奏追逐之间过点“慢生活”，多一些凝神关注，或许对于多数人修炼灵魂会大有裨益。

实在地，人并不惧怕变老，我们也不须恐惧进入老龄社会，需要忧虑和恐惧的，是灵魂远离生命，是一路奔跑过去而心灵没有安歇的时空。

在基督教教义中，闲暇也是上帝给予人类的“礼物”，无休止的工作是违反上帝意志的。在柏拉图那里，神恩赐人类休息和乐享艺术，以消除疲劳和恢复本性。多年前，读德国哲学家皮柏的《闲暇——文化的基础》，我更深受启迪。

依皮珀的看法，闲暇是一种平静的状态和一种沉思的能力，有了闲暇，才能留下足够的时间去阅读、沉思、反省、倾听和交谈，才能具有评估自己行为价值的能力。我们都会老，但或许越来越多的人直到老也未能真心生活过，乃至困倦地迷失在现代化的进程中。

重要的，是将“心”找回来。“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你会感恩——生活与生命，原来如此需要关注和呵护，原来如此绚烂和多彩。

谨以此文，献给刘蕴华及她用心呵护的老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