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各林场（科），职工们有个10年不变的权利：谁当企业行政主要负责人，谁当企业专职工会主席，职工说了算。因为这两个职位的“当家人”都是通过职工直选产生的。也就是说，他们的“乌纱帽”攥在了职工的手上。

工作中没有失误不是留任的理由，工作中没有起色才是被罢免的原因

几天前的一个下午，王晓峰向前来采访的记者述说了一段自己的经历：

我是全林区第一位落选的工会主席，7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我1988年从林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根河林业局萨吉气林场当材料员。由于表现突出，工作没多久就入了党。2003年4月，组织上找我谈话，调我到上央格气林场当工会代主席。那一年，林业工会开始试行直选林场级工会主席的做法。

2003年11月24日，我们林场工会换届改选，我和林场另一位职工被推选为候选人。竞选演说后，大家开始投票。在31张选票中，我得了14票，最终以3票之差落选。上级工会和人事部门当场宣布免去我的工会代主席职务。没想到，我这个曾一帆风顺的年轻干部就这样被会员免职了。

说到这儿，王晓峰哽咽了。41岁的汉子流出了眼泪。

“你认为自己落选的原因是什么？落选后是不是感到很委屈？”记者问。

“我当时是上级委派来的工会代主席，职工对我不是很了解。再加上刚调到这个林场时，正赶上是生产淡季，和职工在工作中的接触并不多。虽然在当代主席的半年时间里，我曾走访过30多户困难职工家庭，但没有得到职工们的认可。”

他接着说，“落选后，我的确感到很委屈，自己没犯过什么错误呀，怎么被选掉了？后来我想明白了，工作中没有失误不是留任的理由，工作中没有起色才是被免的原因。职工们用手中的权力告诉我，什么样的工会主席才合格。”

和王晓峰前后脚落选的还有时任下央格气林场的工会代主席刘向杰。

两人被摘“乌纱帽”后，原有的副科级待遇也随之被取消了。

其实，早在直选林场工会主席之前，林区的职工们就有了直选林场场长的实权。

10年前，根河林业局萨吉气林场曾是职工民主直选场长的首家试点单位。

吴效喜回忆了当年的场景：

2000年12月16日那天，室外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42摄氏度，可我们林场的会议室里却气氛热烈。当时，林场里正在召开职代会，议程是直选林场场长。51名职工代表认真仔细地听着我和另一位候选人的竞选演说。我当时是副场长，他是工队长。我俩从不同角度谈目标、谈经营、谈措施，表决心，大家不时报以热烈掌声。最后经无记名投票，我以42票当选场长。林业局人事部门当场履行了聘用手续，我成了全国林业系统职工直选场长第一人。

光阴荏苒，转眼10年过去了。

如今，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通过职代会民主直选产生的场（科）级行政领导已有263人，约占林区全部企业林场级单位总数的76%；直选场（科）级专职工会主席258人，换届直选面达75.3%。

两个直选，在大兴安岭林区早已不是新鲜事。

两个直选之所以能开展起来并坚持下去，是因为他们具备了两个基本条件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是我国最大的国有林区，其生态功能区东连黑龙江，西接呼伦贝尔大草原，南至吉林洮儿河，北部和西部与俄罗斯、蒙古国毗邻，总面积有10.67平方公里，相当于我国江苏或浙江全省的总面积，林业地面积达8.18平方公里，归属于内蒙古大兴安岭林业管理局（内蒙古森工集团）所辖。

50多年来，林区累计造林1843.7万亩，森林覆盖率由开发初期的56.49%提高到77.99%，目前尚有110万公顷集中连片的森林保持原始状态实行全封闭保护。

内蒙古大兴安岭林业管理局成立于1952年。1995年12月，内蒙古森工集团挂牌运营。目前林管局下属有19个林业局、1个管护局、11个县团级事业单位和342个林场（科）等三级单位，在岗职工有10.3万人。工会也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既是森工集团工会，也是产业工会。

森工集团的两个直选先后分为两步走：2000年12月，先是开始试行职工民主直选林场（科）级行政主要负责人；2003年11月，又开始推行直选林场（科）级工会主席。

森工集团党委常委、林业工会主席周思伟在谈到他们之所以要搞两个直选的缘由时说：

我们集团实行两个直选的动因，一是基于是社会主义政治文明建设的需要，符合党的扩大基层民主建设的要求，也是培养职工群众民主意识，实现职工民主权利的具体体现；二是基于提高职工群众主人翁地位的需要，可以充分调动企业经营者和职工群众的积极性，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关系；三是基于加强职代会制度建设的需要，全面落实职代会职权，切实维护好职工的知情权、参与权、选择权、监督权，避免了任命式容易产生的弊端。

森工集团两个直选之所以能开展起来并长期坚持下去，是因为他们具备了两个基本条件。一是林业工会通过积极沟通，取得了集团党政领导的大力支持，以及试点企业的全力配合；二是森工集团基层民主管理基础坚实，所有场（科）级企业100%建立了职代会制度、100%建立了民主评议领导干部制度、100%。建立了职工代表巡视制度、100%建立了厂务公开制度。“四个建立”为两个直选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从“三个需要”出发，又有“两个基本条件”，在试点取得成功的基础上，林业工会开始在各林场（科）推广两个直选，并先后下发了《林区企业民主管理及职工代表大会制度办法》和《林区直选林场级工会主席办法》，对两个直选作出了相关规定。

林业工会组织部部长广晓光是这样解释其具体作法的：

在实施两个直选过程中，我们严格履行相关程序。按照民主推荐、组织考核、党委研究、职代会选举、当场公布的方法和步骤进行。

就拿直选林场场长来说吧，先是在企业的每个工会小组范围内，让职工海选，然后将候选名单报到场直选领导小组；接着召开场党政工联席会议，根据推荐票多少和日常考核结果，对候选人进行筛选，最后确定2名候选人，并上报上级党委和工会；公示后，召开职代会听取两位候选人的竞选演说，再由职工代表无记名投票进行精选。上级人事部门当场公布投票结果，票多者当选。

工会主席的直选程序和行政负责人直选程序差不多，也是经海选、筛选、精选三个过程，只不过召开的是会员代表大会，会员先直选工会委员，再从中直选出工会主席。

两个直选，让森工集团的职工们感觉到自己真正有了选择权，也让企业基层经营者改变了以往只注重对上负责，忽视对下负责的作风。

职工有鉴别干部好与差的能力，会实事求是地选出自己信任的管理者

森工集团两个直选开全国林业系统之先河，但任何一个新生事物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当年，他们推出这种模式后，也遇到了不少来自不同方面的议论。

有人认为，职工直选行政领导，与党管干部原则相违背。也有人担心，这样做会造成选出的行政领导只对职工负责，而损害出资者（国家）的利益，限制了行政领导负责制的实行，损害经营者的自主经营权。

周思伟对记者说：

针对上述观点，林业工会把统一认识放在首位，耐心细致地开展宣传和引导，使大家逐渐认识到，民主直选与党管干部原则是一致的，也是新时期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重要内容；同时认识到，企业职工和出资者是一个经济利益的共同体，经营者对职工负责和对出资者负责是一致的。

职工判断经营者好与差的标准，是看他能否把企业经营搞好，是否能让职工收入提高。职工有鉴别干部好与差的能力，会实事求是地选出自己信任的管理者。

林业工会在统一认识的基础上，尽可能地用事实说话。他们用试点单位的成功经验，证明直选企业基层领导是可行的；通过试点成功后职工们的反映，说明这一做法是正确的；并通过积极地与集团党政沟通，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

根河林业局森林调查大队职工石长青说：“大队那年搞直选，海选时虽然推出了七八个候选人，但根据候选人的德、能、勤、绩，筛选时相对集中在了两个人身上，没有大的意见分歧。”

约安里林场职工梁长顺说：“直选比任命好。我们更欢迎直选出的经营者。其实每位候选人都是企业的尖子，有些候选人虽没被选上，但后来也被其他单位选聘了。”

贮木场工会主席邢怀民说：“2007年12月19日，我们场工会换届，61名会员代表，我得了36票，以微弱优势继续当选。这说明，我的竞选对手实力很强，也说明我必须提高自己各方面的水平。”

从2003年至2009年，大杨树林业局从试点的4个单位开始，逐渐推广到已有35个基层林场（科）进行了行政负责人直选，有23个场（科）级单位进行了工会主席的直选。先后有4位场长、5位工会主席被职工当场摘了“乌纱帽”。去年，他们又将直选推广到局机关的10个科室。

该局局长王志臣告诉记者：

经过7年的直选，我们积累了不少经验，总结出适合林业局两个直选工作的方式方法，创新了林区选用干部的新机制。为德才兼备、有能力的人才走上领导岗位，搭建了展示自我的平台。真正解决了干部能上不能下的用人难题，调动了干部职工为企业想事、谋事、干事的积极性。

在森工集团，干部能上能下已成为一种常态。

前面提到的王晓峰、刘向杰被免职后，于2005年2月调到了局森林病虫害防治站工作，当了普通技术员。这个站只有16名职工，而且14位是女同志。俩人来了后，苦活累活抢着干，上山调查防治病虫，早出晚归，工作兢兢业业。

4年后，他俩“东山再起”。如今，王晓峰是根河林业局开拉气林场工会主席，刘向杰是根河林业局好里堡林场管护中队副中队长，俩人再次享有副科级待遇。

2010年，内蒙古大兴安岭林管局（森工集团）党委、行政将进一步深化干部选拔和任用新机制，采取基层直选、一推双考、竞聘上岗等形式，建立公平选拔的用人机制。林业工会将采取职代会民主直选与企业干部公开竞聘相结合的方式，进一步拓宽民主直选渠道，创新民主直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