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满
干西延线时,老满是经理。50多岁的年龄,清癯消瘦,一脸的络腮胡子,着一身黑色西服,显得极不协调。他性格随和,豪爽仗义,说起话来幽默风趣,又不失敏捷和纤细。
项目部安营扎寨的地方是一个偌大的林场,里边种植了柏树、杨树、女贞树、银杏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枝繁叶茂,蓊郁丛生。林场后边有一个花房,玫瑰、月季、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如春。时常看到一些远道的客人购几株树买几盆花,兴高采烈地离去。
林场对面狭窄且长的院子就是林场工人居住的地方。大门坐南朝北,东西两排平房各八间,迎面正中的两间上房是办公室和会议室。项目部租赁了西边一排房屋,搬来后,两家同住一个院,成了屋檐衔接的邻居。起先,两家人都很拘谨,见面只是相互腼腆地一笑,也不搭话,但时间一长,就熟了起来。
每天清晨吃过早饭,哨声一响,项目部的工友扛着铁锹、大锤、凿子等工具,朝着一公里以外的现场赶去。早早等候的民工排着蛇形的队伍,弓腰、低头、撸着袖子,做着开挖电缆沟前的准备。在既有线上施工格外小心,稍不留意,开挖就会伤着地下隐蔽工程的缆线。每到这时,老满会跑前跑后地吆喝,“灵光点,注意安全。”老满工作时,脸板得很平,不挂一丝笑容,让人有几分惧怕。
施工进入高潮,老满去了趟30公里以外的另一处工地,正赶上项目部运送电缆的汽车陷进农民地里。地里种植的草莓被碾倒了十几棵,对方索要青苗赔偿费高得惊人,压车的技术员不肯,结果附近村民出动数人,包围了汽车,嘶喊、漫骂、挥动棍棒砸车。电缆送不去,意味着工期拖延。技术员一个电话打到老满的手机上,老满很冷静,思忖片刻,看了一下表,知道自己回去是来不及了,便向林场张工长求援。张工长在这儿工作多年,熟悉当地的人情世故,火速赶到村口,轻而易举地稳住了局势,没几分钟,汽车就上了公路。老满知道后,如释重负。
过了些日子,对面林场的一个职工娶媳妇,张工长请老满做证婚人,老满很高兴,修饰了一下边幅,头发染得乌黑发亮,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封了一个红包就跑了过去。念证婚词时,老满字正腔圆,声音高亢而浑厚,不时掺杂的陕北方言,逗得满堂笑声。席间,饮酒闲聊,老满困倦的双眼慢慢闭上,他蜷缩在沙发上竟睡着了。整日泡在工地上,操心和劳累使他体力明显下降。当把他背出来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很心酸。
一个细雨霏霏的清晨,来了一大群农民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蜂拥而至,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原来是项目部给民工结算的承包费用,全被民工头席卷一空而逃遁。号啕声、漫骂声夹杂着摔打声连成一片,把平静的小院搅得乌烟瘴气。老满听到了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得知来龙去脉后,赶快把民工召集到会议室安顿下来,然后又安排灶房给他们做早饭。他把民工视为家人,用善意和诚信温暖着他们。民工在院子吃住了几天后,终于拿到了老满为他们筹集的资金。临走时,他们拉着老满的手,眼眶止不住地溢着泪水。
一年后,项目部完成了施工任务,准备奔赴下一个驻地。走的那天,小院的气氛很压抑。朝大门望去,正逢莺飞草长的暮春时节,碧绿的田野,麦苗随风荡漾。林场的工人早上都没上工,全过来帮着项目部搬家,忙乱中隐约感到有一种不能言语的眷恋。约摸过了三小时,两辆汽车装载停当,老满前后检查了一番,转身向林场的员工致谢道别。汽车开始鸣笛,不知何时敞开的大门紧闭着,任凭汽笛喧嚣。平日看门的门卫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有钥匙撞击声,是张工长,他步履蹒跚地朝大门走去。“吱扭,吱扭”,发着锈渍斑斑响声的大门终于被推开,蓦地,身后传来了嘤嘤的呜咽声,车上也开始有人抹眼泪,老满心里很不是滋味,无奈地朝车前方挥了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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