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田之魂
清晨,当初升的太阳从哀牢山巅笨拙地探出脸蛋,沉睡了一夜的哈尼山寨,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千里哀牢山醒了,万亩哈尼梯田醒了……哈尼人的蘑菇房里,钻出了嘎嘎的鸭叫声。湿润清爽的晨风,不时送来冷声热声的狗吠。一群灰色、花白的土鸽,从蘑菇房低矮的茅屋檐下的篾窝里,争先恐后地飞出,先在蘑菇房顶歇个脚,“咕嘟、咕嘟”相互追逐鸣叫一会儿,扑棱棱飞入云雾缭绕的蓝天。鸽哨声清脆响亮,在哈尼山乡上空飘来绕去。
哈尼妇女背负背箩,手拎镰刀走出蘑菇房。她们的身后,鸡、鸭、猪、狗亲切地尾随着叫唤,像一群顽皮可爱的孩子。她们向千里哀牢山的梯田走去。
哈尼汉子肩扛锄头,腰间的木制刀架里插把砍刀,脊背上背支水烟筒,踏着绳一样的弯弯山道上金灿灿的朝阳,到梯田里劳作。梯田是哈尼人的命根,梯田是哈尼人的希望,梯田是哈尼人的灵魂。哈尼人的祖先从远古时代倾家迁徙至滇南哀牢山区,开垦出第一丘梯田后,勤劳智慧的哈尼人便在这里安家落户,逐步建起别具一格的蘑菇房。即使今天哈尼人兜里有了钱,囤里有了粮,也格外钟情冬暖夏凉的蘑菇房。他们在蘑菇房周围依山傍水接连不断开垦出一丘丘梯田,世世代代精心耕耘。哈尼人依赖梯田,在这偏僻而肥沃的土地上生息繁衍。
夜幕裹挟着薄雾渐渐降临哀牢山,梯田的边角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在梯田里跳动。劳作了一天的哈尼青年男女,脱下黏着尘土和汗渍的旧衣服,换上崭新的哈尼盛装,围着篝火,唱起哈尼情歌。悠扬的旋律,给空旷静谧的田野增添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梯田里最为热闹的时刻,当数开秧门。布谷鸟蹲在山寨的龙树上发出“布谷、布谷”的鸣唱,冬眠了一季的山野便被唤醒。哈尼汉子吆着牛,把梯田翻犁几遍,耙平坦,灌三寸深的箐沟水。哈尼妇女把扎成把的秧苗背到梯田边角,先拢成一堆,搂些泥巴把根部护住。当身着自制黑色土布衣服的哈尼阿波(爷爷),在田头的篾桌上抖手抖脚摆上猪头、鸡和茶酒等贡品,点燃三炷香,虔诚地伏在灰扑扑的地上磕头祈祷完毕,只剩两颗摇摇欲坠的门牙的空洞洞的嘴巴里,模糊不清地飞出“开秧门”的吼声后,全身节日盛装的哈尼青年男女便开始打泥架。哈尼小伙先从田里抠一坨泥巴,向自己心爱的姑娘砸去,只听“啪”一声响,泥巴飞落在美丽的哈尼姑娘身上,溅得一头一脸泥点。姑娘如果中意,立即会乐呵呵地反戈一击。相互泥巴砸得越多,说明爱得越深。泥架打得越激烈,预示禾苗长势越好,金秋定然会有好收成。
美丽神奇的哈尼梯田,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哈尼儿女,也演绎了一个又一个传奇多彩的爱情故事。它是哈尼人爱情的象征,精神的象征,智慧的象征。哈尼人离不开梯田,梯田更离不开哈尼人。我在哈尼山乡工作时,对哈尼人开秧门如痴如醉。每到哈尼人开秧门的日子,我都会想方设法去观赏。直至离开哈尼山乡多年,还时常想起哈尼青年男女打泥架那一幕幕别具情趣的场景。
如今,我已迁移到内地城市,远离了哈尼梯田。然而,我多想故地重游,再去好好看看哈尼梯田;多想再去欣赏哈尼人开秧门、打泥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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