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眼见国庆、中秋两节双至，农民工刘秀红给远在吉林省白城的儿子通了电话，她放下电话后感叹道：“儿子才走一个月，感觉已经分别很久了。”

暴风雨与龙卷风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来京打工十多年，17岁的儿子与爸爸妈妈有14年的分别，从小寄养在亲戚家，上小学后开始每个假期自己乘火车与父母相见。

小刘家周围邻居也都是外地来京的打工者，每到寒暑假，就是这些家庭团聚的日子，远离故乡千百里外的父子相见、母女相拥，那种感情激荡只有为生活所迫、聚少离多的家庭才能深刻体会到。

一位父亲幽默地说，孩子们来时是“暴风雨”，每半年从天而降一次，把父母的情感搅动；走时是“龙卷风”，把父母半年打工的收入都变成了学费、生活费和过冬衣裤带走，一个个活泼的年轻生命突然消失，窄小的出租房里再次安静、暗淡下来。

这次见到儿子，小刘又落泪了，她感到儿子长高了、说着大人话的那份喜悦；丈夫说：“看着有一个这么高大的儿子，觉得特别自豪。”开学前几天，儿子才恋恋不舍地与父母分别，小刘给孩子带了2000元钱，这是他初三上半学期的学费和住校的生活费；另一位孩子上大专的邻居，给了孩子1.2万元。对于这些在京打工多年，没有医保、没有养老保障的农民工家庭来说，养儿的费用是昂贵的。

小刘每次跟儿子通电话时都叮嘱：“你要好好学习啊！”响鼓不用重锤，孩子只是简单地嗯一声。他们小学同学中，只有4位还在读书，其他人已经开始谋生。

前年来探亲，父亲带他去看了自己的工作现场，当看到父亲大汗淋漓地把沉重的橱柜从远郊搬运到城里，再一层层背上高楼、一个个安装的过程后，孩子特别受震动。从此变得懂事了，知道用心读书了。小刘夫妇深知没有知识的苦，希望儿子用知识来改变命运。

儿子在电话里说，今年是关键性一年，小刘不太听得懂其中的原因。老公知道，升高中如果没有考上县重点中学，儿子考大学就不敢奢想了。

留守儿童大多在缺乏家庭温暖的环境中顽强生长，这是小刘夫妇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虽然他们每个月按时寄钱回家，后来才发现，给儿子的生活费常常被克扣。儿子已长成壮劳力，亲戚承包了多处土地，每到周末孩子放学回来，都有干不完的农活在等着他。这件事最让小刘生气，儿子是娘的心头肉，自己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却被别人当小长工使唤。

几天前，小刘接到亲戚的电话，建议他们让孩子就近在乡里上高中，一年可以节省一千多元钱，儿子坚决反对，要求到县中住读，他们同意了儿子的意见，全力支持他用心学习。每每想到孩子的事，开朗的小刘也变得心事重重。这几天上火了，夜里失眠，老公也有同样的症状，她说：“是急的！”

没有文化是终身的痛

在农村，17岁的姑娘小伙已经开始恋爱了，小刘就是这么大谈恋爱的。现在，小刘特别关心儿子和周围亲戚孩子们的恋爱问题，一见面，就直愣愣地问儿子：“你谈恋爱了吗？”儿子羞涩地说：“妈，你尽说没用的话。”其实，小刘问这话是有深深的担心，她觉得家里穷，儿子找不到好女孩，就是有一天娶过来也没有好日子。

她一再提醒儿子晚点恋爱，等考上大学会有好姑娘的。自己和丈夫没有什么文化，这是她终身的痛。来北京十多年，才借款在老家盖了房，现在两人每个月的工资共3000元钱，今年要把欠债还清。

她当年嫁给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虽然过了20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却很少听她抱怨，每天快快乐乐。夫妻和睦的人心理安全感强，外在环境因素对其心性的影响不是决定性的。

小刘乐天知命，在老家，她的家境不错，母亲是乡村教师、父亲是乡村邮递员，都是拿国家工资的，家里吃的是大米白面，来往的人是校长、老师，而嫁到夫家几代务农，儿女多，入不敷出，一年四季都吃粗粮，来往的都是农村里的文盲。母亲是从村里人的口中知道她的事情的，很不理解，当初就反对这门婚事，她回娘家从不诉苦，因为是自找的。

她的恋爱颇有一些浪漫，是因为老公当年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白球鞋，唿哨一打马就过来，站在马背上看电影，用小刘的话来说：“在我们那，这个精神劲儿很少见，真帅！”让少女小刘一见倾心，等不笨的妈妈发现每天傍晚门外都想起的唿哨声，与女儿急匆匆往外跑的行为建立起条件反射时，父母再反对，还是架不住两颗年轻的心相聚。

小刘是父亲的宠女，退休时，想把工作机会给这个小女儿，妈妈执意把这份工作交给大儿子，由他来撑门户。于是，小刘和姐姐弟弟从此只能以农民的身份各自谋生。姐姐和弟弟也曾在北京打工，现在姐姐回到老家种地、弟弟到大庆做厨柜生意去了。前不久，接到姐姐的电话，今年家乡干旱，一亩地只能收30斤黄米。他们很庆幸自己在北京每个月都能拿到固定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用再过整天惦记着看老天脸色过日子的农耕生活了。

生活保障哪里来

刚来北京时，小刘每个月只能挣到50元钱，这份钱还同时支持两个打工者家庭。那时，小刘先找到工作，老公和另一个老乡夫妇都没有工作，他们共同分享小刘的这份收入。患难之中见真情，小刘夫妇与这对夫妇多年来亲如一家。

关于未来保障问题，小刘夫妇想的很少，现在他们全力挣钱还债、为儿子读书存钱，小刘还惦着给儿子娶媳妇。老公现在的工作稳定，只要企业不倒，以他的认真谨慎干到退休是没问题。

儿子长大了，也有了主见，前年父母在老家盖房他持反对意见，大房子盖了两三年没人住，院里的树都干死了。那里常年缺水，除了农田没有任何副业，收入极其微薄。儿子从小在北京与家乡之间往返，看得多了，也希望出来读书谋生，不打算留在那里。小刘夫妇想，等自己在北京干不动了，还可以回去有个养老的地方，小刘说：“我每天慢慢地骑着三轮车，沿街卖点儿菜也挺好”。

小刘的老公是长子，也是孝子，他们夫妇的人缘很好，家里有老父要养，还有弟弟要帮。每次老家来人，临走时都不见外地连他们家床底下都要看一看，有什么可拿的，就连一个电插座带回去也能派上用场。最近，小刘非常开心，打工碰到一位好心人，时常接济她一些新旧衣物。她曾多次看上一双10元钱的鞋子，总舍不得买；15元一件的毛衣穿了三年，老公几次说要给她买都被拒绝了。

前几天，小刘的一位老乡在北京收废品多年发了，在燕郊买房，请他们去烧锅底，老乡建议他们也买房，小刘有些动心，跟儿子唠叨，儿子说：“妈你别想那事儿，将来我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