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女孩汪雨然患上致命的神经母细胞瘤，治愈的唯一可能是进行耗资10万元的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术，但手术成功率只有五成，且复发的可能性很大。在孩子的生命和巨额医药费之间，孩子的父母和家人艰难权衡，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以母亲为代表的一方坚持卖掉房子救孩子，哪怕只延长孩子一天的生命也值；以父亲为代表的一方认为应该放弃治疗，否则全家会被拖入债务泥潭，不如让孩子在家中走好最后一程。围绕该不该给孩子治病一事，双方矛盾不断升级。2008年6月10日，阜阳市颍州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一道由拯救生命引起的道德难题考验着每个人的内心……

6岁女孩遭遇生命寒流

文静丈夫汪新河在阜阳市民航局上班。女儿出生后，照顾女儿的重任落在文静身上。

2007年4月22日，雨然从幼儿园回家，捂着肚子直喊疼。夫妻俩连夜将她送进了阜阳市医院。医生初步检查出雨然肚脐左边有个肿块，建议他们将孩子转往合肥的大医院。第二天，雨然住进了在合肥市的安徽省立医院。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孩子患了神经母细胞瘤，医生为她做了切除手术，并告诉孩子父母，这种病死亡率和复发率都极高，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干细胞移植。干细胞移植成功率50％，复发的可能性也为50％，你们家长要有心理准备。

在病房外的走廊，文静一把拽住丈夫说：“新河，咱们快想办法筹钱，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试。”

汪新河低着头说：“这么大一笔钱咱们上哪去弄？”文静女儿出生前，她就下岗了，丈夫每月1000多元的工资勉强能维持全家人生活，他们住的房子还是婆婆的。

2007年5月2日晚，汪新河悄悄把妻子叫到走廊说：“我听医生说，有个得了这病的孩子，家里花了40多万元，命还是没保住。如果干细胞移植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咱们是不是得想其他办法？”文静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冷冷地说：“我不管别人孩子怎么样，只要能救雨然，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经过一轮化疗，雨然病情稳定了下来，医生建议让孩子回家休养。这次住院，总共花了1．2万元，不仅花完了夫妻俩的积蓄，还向亲戚朋友借了笔钱。

2007年9月上旬，在给雨然检查后，医生说：“雨然体内的癌细胞已得到控制，现在是做干细胞移植最佳时间。你们做不做?”文静当即对医生说：“我们做，请你尽快安排。”汪新河问医生：“手术费用大概要多少?”“10万元左右。不过就怕术后感染，一旦感染，钱的事就不好说了，可能要花20万，也可能30万、40万。”

回到病房，文静跟丈夫商量去哪筹钱，公公婆婆都在场。文静对汪新河的母亲说：“妈，医生说雨然这病动手术大约需要10万元，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婆婆何云秀摸摸孙女的头，说：“我也想把孩子的病治好，可医生说了，这病就算动了手术，感染和复发的可能性都很大，咱们倾家荡产，到时欠一大屁股债，孩子又没治好，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生活?”

婆婆没说通，文静只能做丈夫的工作。汪新河心里也很矛盾，他不是不想救女儿，可一旦治疗失败，父母晚年的安稳生活便会成为泡影，他实在不忍心拖累他们。文静理解丈夫的苦楚，可她也无计可想，便跟丈夫提议：“妈不是有两套房子吗？不如先把咱们住的那套卖了救救急。”汪新河一口回绝了。文静火了，冲丈夫吼：“你配做父亲吗？孩子一只脚都跨进鬼门关了，你非但不想办法，还在这推卸责任!”汪新河也火了，“我心里也难受!但房子卖了，孩子又没治好的话，让爸妈跟咱们去睡大马路吗？”

2007年9月17目，医生再次对汪家人说，孩子不能再等了，错过这个时机，治疗结果将大打折扣。文静向婆婆求情道：“妈，求你救救雨然，我们把房子卖了后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何云秀紧盯着儿子问：“你的意思呢？”汪新河没回答。何云秀说：“你们还年轻，日子还长，为了一个孩子搭上一辈子，值吗？”公公也发话了：“孩子已经这样了，想吃点什么，就给她买点什么吧!”

文静气得哭了起来，问道：“爸，难道钱真比孩子的命都重要？”老人被媳妇惹恼了，发火道：“我们没钱，要治你自己想办法!”

几天之后，在没筹到手术费用的情况下，文静只能先带着女儿回了家。

道德考验引发家庭地震

自从在医院发生言语冲突后，公公婆婆便很少打电话来，不再过问孙女的事。文静只能找娘家人想办法。娘家人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文静的亲戚都不富裕，有些甚至把孩子上学的钱都拿出来了。眼看着女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手术费还差一半，文静厚着脸皮再次求婆婆。但她仍没有松口。

还没等手术费用筹措够，雨然突然病情恶化，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经医生全力抢救，小雨然再次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

雨然的遭遇经媒体披露后，善良的市民纷纷为她捐款。这些钱都交由文静的婆婆保管起来。

2008年2月4日，文静对丈夫下了最后通牒：“你回去跟妈商量，把剩下的捐款拿过来，咱们算算还差多少，赶快送孩子去医院做移植。”

汪新河躺到床上，嚷着：“所有的钱都用完了，你有本事找你家人要去!”说完丈夫走了。

身无分文的文静背着女儿来到婆婆家，她知道丈夫在这里。文静在门外使劲地拍门，里面传来公公的声音：“新河不在这。”文静急得朝门里喊：“爸，你先让我们进去，雨然在发低烧!”公公一直没开门，在门里面说：“再不走，我打110了!”文静不相信公公会这么绝情，谁知，110民警真的来了。

民警将他们五人带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文静指责婆婆道：“我真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你不配让孩子叫你奶奶!”婆婆反击说：“我没钱，你能拿我怎么着？”两人吵着便动起手来。见母亲被妻子抓伤了，汪新河一拳打在妻子脸上骂道：“你敢打我妈!”

随即，汪新河突然栽倒在地。文静抬头一看，是父母和弟弟赶来了，见姐姐被姐夫欺负，弟弟气不过给了姐夫一脚。

民警还没来得及阻止，双方就在派出所里混战起来。文静怎么也没想到亲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只好带着女儿回娘家。

孩子的命该不该救

2008年4月1日，文静在母亲的陪同下带着女儿再次来到安徽省立医院，医生抽取了雨然的干细胞，只等手术费用一到，医生马上为雨然进行移植。

这件事也让文静对丈夫彻底绝望了。原本她还顾虑打官司会伤害婆婆一家的声誉，此时，她豁出去了。她找到阜阳市法律援助中心，希望通过法律手段要回女儿未用完的社会捐款。4月20日，文静将丈夫和婆婆告上法院。

2008年6月10日，颍州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在庭审现场，律师播放了雨然的一段录音：“爸爸、爷爷、奶奶，我知道我病得很严重，要花很多很多钱，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想和小朋友一起读书一起跳舞。等我长大了，我会工作来报答你们……”

经过颍州区人民法院调查，雨然父亲和爷爷奶奶处所剩捐款为3．73万元。法院认为，他们继续占有该款属不当得利，判决汪新河等三人将3．73万元金额给付雨然治病。汪新河不服，认为善款所剩不足3．73万元，于是向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雨然的遭遇经媒体报道后，社会反响很大。一位曾捐助雨然的好心人说：“对于孩子的爷爷奶奶来说，有钱不给孙女治病，无须背负任何法律责任，可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会一辈子被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也有市民说：“10万元只是手术费用，后续费用难以预计，如果孩子术后只能存活一两年，却让全家人背上一辈子的债务，很多人心里都会觉得不值得，只不过嘴上不好 说出来。”

2008年8月14日，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汪家人撤回上诉，同意维持原判。目前，文静依然在为女儿的手术费用奔波，她说：“我在，女儿就在，只要让她多活一天，任何苦我也愿意吃。”

（李摘自2008年第11期《家庭》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