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办《论语》等文学刊物的左膀右臂是陶亢德和徐訏,陶亢德是位很好的编辑,徐訏后来也成为杰出的作家,两人都要比林语堂晚半辈,都因协助林语堂办文学刊物获得发展。另一位林语堂青睐的年轻作家是谢冰莹,林语堂认为她是激进青年的象征,曾亲自翻译她的《战时日记》,并持续关注她的发展。林系文学刊物为许多现代作家的发展提供了平台,比如老舍。林语堂很喜欢老舍的小说,欣赏他地道的京片子文风。抗战时在重庆北碚买的一栋房子,后来老舍一直住在那里,现在成了“老舍故居”。老舍到美国也经常到林家做客。60年代老舍自沉的消息传出,林语堂的心情应该是很沉重的。他晚年对30年代的文坛友人有很多回忆及深刻的反省。
在30年代的上海,就林语堂的交友圈来看,其核心社交圈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文学圈里的人,而是围绕在英文《中国评论》周报、《天下》月刊和《西风》杂志周围的、有圣约翰或留英美背景的专业人士。林语堂在上海期间一直都是中英双语创作,如果我们只看中文,当然只会注意到用中文创作的文人圈。但如果我们看一下林语堂上海时期的英文创作,就会发现,一点也不比中文少,大多数中英双语作品都是先有英文后有中文。在现代文学领域,英美派文人我们一般都会想到新月派,可林语堂偏偏不属于新月派。
胡适比林语堂大四岁,留学归来成为学界新派领袖,很早就赏识林语堂的才华,林语堂留学时经济上拮据,胡适还私掏腰包给予接济。在上海时
期,他们的私交也很不错,林语堂请胡适一起看戏,胡适请林语堂到自己家里欣赏老家安徽特产,林语堂在家里宴请胡适也是常有的事。陈子善教授告诉我们,胡适等新月派搞平社,林语堂也是后期主要参与者。尽管如此,两人在脾性及许多看法上都不尽相同。林语堂有诗人气质,受欧陆柏格森、海涅影响。林语堂与胡适很大的不同是,林语堂坚定地认为,中华民族没有退路,只有通过殊死一战以求重生。华尔希到访上海,林语堂约朋友接风,说胡适也在上海,但他不想邀请,除非华尔希想要请。这很能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林语堂应该是觉得胡适来了谈不来,他曾在家里宴请赛珍珠和胡适,就谈不来。林语堂和其他新月派文人就更谈不来了。徐志摩陪同泰戈尔到访,林语堂也没兴趣。现在我们谈到现代散文家,往往把梁实秋和林语堂并提。梁实秋到哈佛完全拜倒在白壁德门下,回国后一反以前的文风,讲文学纪律之类。这个林语堂早就经历过了,在哈佛和吴宓坐同一条板凳上课,对梁实秋大肆宣扬白壁德学说肯定看不上。
我在另一篇演讲中提到《中国评论》周报的编委成员。《中国评论》周报的出现在现代中国知识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件,它标志着新一代中国知识群体走上舞台,用英语向世界发言。创办者都是在某专业学有所长的人士,比如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毕业的陈钦仁、律师桂中枢、经济学家刘大钧等。只有林语堂是比较文学、语言学出身。其中和林语堂关系较紧密的是全增嘏、潘光旦、林幽,他们后来都是论语社的主干成员。也就是说,他们不光有自己的专业,还是“文化人”,对中西文化有一种关怀。林语堂给华尔希接风开出的名单也很能说明问题:邵洵美、潘光旦、全增嘏、李济、丁西林、徐新六。其中李济是考古学家,丁西林是物理学家,林语堂介绍徐新六时加了一个括弧:[银行家,睡觉前读法郎士(Anatole France)的法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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