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语堂和南洋大学高层管理团队,从左至右:伍启元、林语堂、胡博渊、熊式一、杨介眉
台北林语堂故居藏

林语堂在阳明山故居阳台,约1969年,耿殿栋摄

前排右起:鲁迅、许广平、周建人;后排右起:孙伏园、林语堂、孙春台

从右至左:鲁迅、林语堂、伊罗生、蔡元培、宋庆龄、萧伯纳、史沫特莱,上海,1933年

林语堂请二女儿林太乙用明快打字机打一封信,纽约,1947年

《生活的艺术》营销宣传单

林语堂一家在纽约,1942年。均台北林语堂故居藏
这次有机会来上海,就“林语堂与摩登上海”作三个系列讲座,分别从林语堂在上海时期所担任的职务、所作的演讲以及交友圈三个角度切入,目的在于还原历史,重温摩登上海海派一景,为民国上海研究添砖加瓦。
在此重点谈谈林语堂在上世纪30年代上海的社交圈。
林语堂可以说是摩登上海海派文人的标志性模板。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林语堂有三个交友圈:文人朋友,有左翼的,也有其他的,包括鲁迅、郁达夫及论语派文人等,他们一般不说英语;第二是有圣约翰背景或有留英美背景的学人,他们主要围绕着英文《中国评论》周报、《天下》月刊和《西风》杂志活动,能说英语,一般都有专业职业,不能算是“文人”;第三是说英语的洋人朋友,包括史沫特莱、赛珍珠及其他国际友人。
在现代文学研究中,鲁迅仍然是一个标杆,对一位作家的评判如何,鲁迅的意见还是重要的参考,虽然可能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苛。以至于讲到林语堂在30年代上海的活动,主要就是看鲁迅在日记、书信里面是怎么讲的。讲到林语堂在30年代上海的社交,好像只有和鲁迅的关系。这是很片面的。鲁迅只是林语堂社交圈的一部分,而且,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鲁迅和林语堂的交往应该起始于北京《语丝》时期,语丝派成员当时在中央公园来今雨轩隔周聚会。鲁迅和林语堂在气质上有相通之处,鲁迅要“斗”,林语堂也是要“争”的。但他们的交往更多的是“异性相吸”。鲁迅比林语堂大14岁,虽然留学日本,但他的家庭背景、知识结构是非常中式的,所谓绍兴师爷的后裔,但鲁迅主观上非常昂奋地要求“进步”,苦口婆心地规劝人们能变成“真的人”。林语堂在出国留学前就是挺洋派的。1919年林语堂夫妇和一批清华赴美留学生一起在上海登上海轮,当时这对新婚夫妇就与众不同:他们手挽手进进出出,能熟练地使用刀叉,西装笔挺,非常洋派。但林语堂和留英美派学人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尽管是西式学人的典型代表,林语堂从圣约翰大学时代开始便一直关注、钻研中国文化。不太修边幅的鲁迅和西装笔挺的林语堂,两人应该是各自在对方那儿看到了自己的“他者”,从而相投。林语堂和周作人也是一样,从脾性(要费厄泼赖还是痛打落水狗)以及中国文化取舍(性灵闲适)方面,林语堂都更接近周作人,但在民族抗战方面又绝然相反。在林语堂看来,周氏兄弟一个冷,一个热。林语堂和周氏兄弟交往,就是要学点他们身上的“中国味”。林语堂在1928年写的英文“鲁迅”一文中,就特别欣赏鲁迅:大革命生死关头,有学校邀请他去演讲,拒绝不行,要去讲又不能得罪任何一边,于是便讲了魏晋隐士的飘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别人又听不懂,皆大欢喜。林语堂可能永远都学不来绍兴师爷的世故,郁达夫在回忆录中便嘲笑林语堂傻乎乎的“英美式绅士”味。但也不要忘记,林语堂是有自己主见的。以前讲到鲁迅和林语堂在南云楼饭局闹翻,日记中用了相当刻薄的词,说林语堂“鄙相悉现”,研究者则极力证明说其实这是一场误会。我却认为没什么误会的。以鲁迅阅人的资历,他肯定意识到林语堂的行为与语气之间对他有看法,而且已经意识到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没什么回旋余地,所以下笔是绝交的语气。我们现在知道,林语堂对当时的鲁迅非常不以为然,刚刚还在和太阳社创造社文人打笔仗,现在却要“投到敌营那边去了”。这是知识分子的姿态问题,林语堂也是不可能妥协的。不过,林语堂可能认为也不至于一定要绝交。
林语堂在30年代的上海虽未被左翼意识形态所吸引,但和左翼文人也是打交道的,林系《论语》《人间世》《宇宙风》杂志也有登左翼文人的文章。还有饭局和社交活动经常也有左翼文人在场。又比如,林语堂于1930年11月10日在大夏大学的演讲“学风与教育”中,尽管批评当时学风浮夸、出不了有分量的作品,但还是认为茅盾的作品算是革命文学的佳作。华尔希到访上海,要林语堂引介中国作家为他办的《亚洲》杂志撰稿,林语堂起先的邀请名单有鲁迅、郁达夫和茅盾,但后来考虑到他们不讲英语,没有邀请。林语堂和郁达夫的关系一直不错,两人住得很近,经常有来往。林语堂说郁达夫“你这个人真坏!”,当然是玩笑话,还带着孩童味。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的生活方式也真是不同。郁达夫当时在上海把自己和王映霞的恋爱以日记形式公之于世,好不热闹。而林语堂家有贤妻爱女,没有桃色新闻。尽管如此,林语堂是很看重郁达夫的文笔的,曾希望郁达夫能把自己的《京华烟云》译成中文。对此,很多人不以为然——林语堂你算老几,要郁达夫来“译”你的小说?其实,要是能成,倒是一段佳话。林语堂请郁达夫翻译,主要是自己完全没时间去做,抗战时期有没有在经济上资助郁达夫的意思,不太清楚。要是他们协商过,郁达夫完全同意,有什么不可呢?关键是我们太看不起“翻译”,好像翻译要比创造低一等。林语堂在上海、在美国时期很多“创作”都是“翻译”,把中国文化译介给西方读者。林语堂请郁达夫翻译《京华烟云》,绝对不是要他逐字翻译,而是有相当大的再创作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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