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得继续,每天夜里哼哼着熬过病痛,天亮了,高绪琴还是会在5点30分准时起床做饭,再准备一天的生意。
18岁的孙女说,外婆这一生“很不容易”,自己从她身上学会了一个字,“忍”。
这个女孩告诉记者,高三的学生压力很大,很多同学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回家就冲着父母爷爷奶奶发火,一会儿说饭菜的味道咸了,一会儿又说味道淡了。她坦言,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好孩子,她也常常想发脾气、想抱怨,可每次回到家,看到外婆的样子,就发不出脾气,“要学会克制,学会忍耐”。
成绩好,是我孙子。成绩不好,也是我的孙子。
孙辈算是粮油店最热门的话题了,但这些陪读老人甚少讨论孩子的成绩。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识字,也分不清“一本”“二本”的区别,对大学的认知基本还停留在“清华北大”。
但老人有属于自己的、关注孩子成绩的办法——去瞧学校每个月贴在墙外的成绩榜。胡宜霞只认识自己和孙女的名字,每次发榜,她都会悄悄扫一眼,看看孙女是否上榜。
高绪琴不去看榜,但她会问小孙女:“你这次考得如何?”
“上榜了。”孙女淡淡地回答。
“是榜头还是榜尾啊?”她不依不饶。
孙女噗嗤一声笑了,“反正上榜了。”
每次讲起这些故事,粮油店都会传来一片老人的笑声。可笑声过后,也时不时会有人掉眼泪。有老人说,自家孙子并不尊敬自己,每天只给自己发个5元10元买菜。
因为不会使用银行卡,陪读老人一般都靠孙辈每个月去银行取生活费。这个老人的孙子管钱,却不愿多给奶奶一点钱买菜,老人无奈,只能日日挑些剩下的素菜。
她心里清楚,儿媳妇不喜欢自己,自己抱怨几句还会被儿媳训斥。
“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了,就跑回老家,有手有脚饿不死人。”高绪琴愤愤不平。
半响,老人叹气,“跑?能跑回哪儿去啊?”
胡宜霞不喜欢说这些“委屈”,她觉得,现在的一切“很幸福”,“没什么不满足的”。她为孙女开过一次家长会,虽然人还没走进学校就被保安拦下了。
这个老人不敢对孙女的学习有任何的要求,“娃娃已经很努力了,每天晚上都学到1点”。她也理解不了很多城里父母为了学生成绩对孩子又打又骂,“不满意也要满意,就是那个水平了,能考上的毕竟是少数。”
“考不考得上都是孩子的命,我们输在起跑线了。”这个老人难得地哽咽了,她埋怨自己没本事, “我一个农村妇女,什么补品、什么营养听都听不明白。”她说,自己来了毛坦厂镇,进了超市,才第一次知道黑米、豆子的“营养价值”,才知道米粉冲水喝了有营养,才知道30元一斤比牛肉还贵的基围虾“给娃娃吃有好处”。
李玉的态度更坦然,“成绩好,是我孙子。成绩不好,也是我的孙子。不可能因为孩子成绩不好,我就不陪读了吧?”
在毛坦厂中学读书很苦,每天孩子中午和下午回家吃饭基本都得靠“刨饭”,胡宜霞心疼孩子。她知道,这已经是孩子最好的路了。作为一所“超级中学”,毛坦厂中学以其每年超过90%的本科上线率和超过50%的一本上线率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六安周边县市的学子。
“读不出来就只能做苦力。起早贪黑,进厂讨生活。”胡宜霞实在不愿孙辈走上自己的老路,年轻时因为没有文凭,这个老人靠四处打工谋生,漂泊无定,需要天天看老板的眼色讨生活。
“读书考大学是最好的出路了。”这些话她从未给孙女说过,“我压力大,她压力更大啊。”
高绪琴知道,那些孩子早晚会明白这些朴素的道理。就像自己那个调皮的大孙子,参军后,孙子仿佛变了一个人,没人知道他在部队里经历了什么,这个逐渐长大的少年,只用了一句话解释了一切:“奶奶,你一定要让妹妹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