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经济”能让我们得到什么?
除了窄化,知识结构的浅表化和功利化也是个问题。引领这波潮流的恐怕就是各类打着“知识经济”旗号的新媒体,它们利用人们对知识的焦虑,创造了新的知识生产模式,每天花几分钟听读,“助你在商业上更成功”,或者让人“保持在学习的状态里”。
不久前,一家出版垂直自媒体推送了一篇文章——“为什么传统出版社做不好知识付费?”作者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的编辑在出版社环境里做不出知识付费产品,可是在互联网平台上都变成付费知识小能手?”文章得出结论说,这是由于“出版社的政策和制度不支持编辑投入精力做知识付费”。
姑且不讨论这篇文章的观点,需要想一想的是,如果知识变成“付费IP”、编辑变成“知识卖手”,如果产品经理变成知识代理人、读者变成用户,如果每天洗澡、开车之时的过耳云烟成了获取知识的普遍途径,这样一派欣欣向荣的销售和学习场景真的那么美好吗?知识商品化、知识快餐化可能带来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呢?什么样的知识会在市场上流通?知识产权的限度在哪里?出版社及编辑到底应该是知识资本中赚差价的中间商,还是打破知识“贫富差距”的破壁人?
“电子书和有声书还都只是纸质书的延伸,而知识付费确实是一场颠覆。它是一种没有细嚼慢咽的快餐灌输,更像是一种有人帮你划重点的教育课程,在快节奏的今天,自然有其市场。快餐更适合一些急用的、功利性强的知识,而‘新知文库’本来就是用于休闲的。当然,有人爱看剧情简介,有人爱看剧集本身,这都是个人爱好。付费产品可以取代很多书,但并不是所有的书。”徐国强说。他当然也听说过“知识经济”,也在有限的业余时间里思考过“知识”与“IP”的异同,然而他还是把更多的时间都埋首编书了,“有些知识性的书是可以高度概括和提炼的,但对于‘新知文库’而言,很多书难以概括,一切丰富的细节,包括趣味,都在故事的叙述中。”在他看来,“划重点”式的“知识经济”终究是别人的,而读书和思考才是自己的,这种被动与主动,也是与知识的“得到”与“研习”最大的不同。
这些作者哪儿来的好奇心和闲工夫?
如果说“新知文库”的背后有一张包罗万象的百科地图,三联的编辑和译者拣选了著名的景点,那么真正绘制地图乃至发现新大陆的,还是那些外国作者——毕竟这套丛书全部都是译介而来的。
仔细研读一下这些书的写作过程,大概会发出巨大的感叹,这些外国人怎么就有这么多好奇心和“闲工夫”呢?《智商测试》的作者斯蒂芬·默多克曾经在柬埔寨当律师,后来在华盛顿干过一段时间民事诉讼,之后是自由撰稿人。他之所以对智商测试的历史感兴趣,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拉去做了智商测试,自己很讨厌它,就在漫长的求学路上(他后来还上了哈佛大学)非常想知道智商测试的来历,他泡在图书馆找答案,结果写出一本书来;《阿司匹林传奇》的作者杰弗里斯,是因为爸爸突发心脏病,康复之后每天吃阿司匹林,让他对这个小药片有了兴趣,他一猛子把和阿司匹林有关的事都研究了一遍,从战争、瘟疫、被遗忘的科学家,到工业革命、间谍战、《凡尔赛条约》、精力绝伦的广告奇才……
“新知文库”是有关兴趣、眼界与耐心的写作。在有限的一生里,有人愿意花费三年、五年甚至大半生,泡在图书馆里,只为了给自己的兴趣爱好写一本书,《卡路里与束身衣》《嗜血动物的奇异生活》《热气球的故事》……如果按照今天流行的“变现”“热点”“有用”的标准,这些作者的兴趣未免“太无用”。“新知文库”的作者当中也不乏知名大学的学者,但他们好像也不是为了在学术体系里获得什么而写。正是在未被窄化、未被快餐化、未被功利化的知识结构之下,才可能诞生出知识本应具有的神奇趣味和宽阔气象。
其实,我们不妨保留一些提问的冲动(哪怕是无厘头的古怪问题),不要什么都求助于搜索引擎寻求简便的答案,可以让好奇心发酵得更慢些,让探索更久些,让每个人对“未知”的向往更强烈些……这样的求知与生活的态度,会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丰富、更有趣。无限的好奇心和持久的探索精神,正是“新知”带给每个人的礼物。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张知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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