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伯渝获2011年体坛风云人物奖

获得的多项运动奖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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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只差94米时决定下撤
准备的过程漫长而艰苦,而登顶也绝非一蹴而就。其实,在今年大功告成之前,夏伯渝已经3次尝试圆梦,但都中途折戟。2016年,他更是距顶峰仅剩94米,却因极端天气做出了下撤的决定。
夏伯渝不止一次说:那是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夏伯渝与珠峰的“重逢”是在2008年。那年4月,他作为北京奥运会火炬手重返西藏,再次来到珠峰大本营。出发前,夏伯渝已是彻夜难眠。而当他时隔30多年又一次站在珠峰脚下时,眼望皑皑白雪覆盖的巍峨群山,更是百感交集。抵达大本营后,他迫不及待地换上特制的假肢,攀上了附近的一个山头,以此释放激动的心情。
同时,夏伯渝发现,坚持不懈的锻炼效果非常理想,自己不仅耐寒能力强,且对于高原环境比当年更适应。
为进一步“自测”体能状态、寻找登山的感觉,同时测试、改进假肢,夏伯渝随后几年循序渐进地攀登了青海玉珠峰、新疆慕士塔格峰等著名山峰。越尝试,信心越足。2013年,夏伯渝决定开启圆梦之旅。
然而,命运又跟夏伯渝开起了玩笑。就在出发前两天,夏伯渝不慎摔伤,计划也只好推迟。2014年,夏伯渝抵达珠峰大本营,却赶上了尼泊尔登山史上最重大的一次山难,16名夏尔巴向导失去了生命。尼泊尔政府当即取消了该年所有攀登珠峰的活动,夏伯渝只能无功而返。2015年,夏伯渝再次驻扎在珠峰大本营,尼泊尔却又发生8.1级地震,引发了珠峰雪崩。那一年,是近40年来首次没人登顶珠峰的一年,夏伯渝自然也不例外。
2016年4月,夏伯渝再赴珠峰。这一次,他来到了距离登顶只差94米的高度。“梦想就要实现了!”望着不远处的珠穆朗玛之巅,夏伯渝激动不已。谁知此时忽然暴风来袭,吹起的积雪遮蔽了视线,一米之外什么都看不清。夏伯渝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已经到这儿了,换成谁肯定都想上去,更何况是我。我都67岁了,又是一个残疾人,这很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正当夏伯渝纠结之际,他回过头,5名夏尔巴向导正冲他大喊:“Dangerous!Dangerous!(危险)”夏尔巴人是散居在喜马拉雅山两侧的居民,天生登山能力极佳,以为登山者提供服务、充当向导和背夫著称。同时,这也是一项危险的工作,有传言称,几乎每个夏尔巴家庭中都有人因登山罹难。夏伯渝很清楚,自己若执意前进,危险会成倍增加,即便成功登顶,也不能保证平安下山。他仿佛透过雪镜看见了几个小伙子急切的目光。“他们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正处在事业的巅峰期。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理想,罔顾他人性命。”
心心念念了近40年,珠峰却依然咫尺天涯。或许由于心中遗憾作祟,下撤的路变得异常艰难。筋疲力尽地回到营地后,夏伯渝听说,就在那几天,有数名登山者在自己到达的高度遇难。他深感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生命是第一位的。要是不下撤,万一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登珠峰?”
4
登顶:遗憾未能留下单人照
夏伯渝的梦想之火没有熄灭,2016年冲顶失败后,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再试一次。他觉得,前几次失利都是因为天公不作美,不是自身的原因,“不能就这么放弃。”
然而回京检查时,夏伯渝却被确诊腿部得了血栓。虽然经过十几天治疗和卧床静养,病情有所好转,但出院时,医生给夏伯渝下了禁令:不许再登山。夏伯渝心想,“这可不行。我努力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登山啊!癌症都能战胜,血栓算什么?”于是,他依旧坚持适度力量训练,半年后又开始登香山,并逐渐恢复了训练量,血栓也没有复发。今年初,夏伯渝再登珠峰前到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显示,在这位乐观、顽强的老人面前,病魔再次完败。
今年3月31日,夏伯渝再次启程,并于4月12日抵达珠峰南坡大本营。经过一系列训练和适应后,5月8日凌晨,他与向导开始向山上进发,一路跋涉,于11日抵达海拔7900米的C4营地。由于高空风猛烈,全队在等待中度过了一天。待13日天气好转,夏尔巴向导架设起路绳,一行人来到了海拔8400米的C5临时营地。北京时间14日凌晨,夏伯渝离开C5,向峰顶发起“总攻”,终于于当日10时41分登顶。
43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夏伯渝望着这片“能站百八十人”的缓坡——这心心念念了43年的世界之巅,感觉熟悉又陌生。他曾无数次梦见心愿终偿,梦中的峰顶时而有树木,时而有建筑,时而像滑梯顶端那么窄小。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来到这儿,又似乎从未有十足把握。43年,他从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只是向着目标,一路坚定地走着……
而这一路,是如此艰难。即便在最后时刻,危险和困境也始终相随。由于假肢没有知觉,脚下踩了什么、是否平坦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夏伯渝只能靠手中的两根登山杖找平衡,他笑称自己是“四只脚走路,像爬一样”。假肢的踝关节无法调节角度,上山只能用脚尖,下山只能用脚跟,脚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小,不仅容易打滑,体能消耗也非常大。在前往C5营地时,主要攀登路线和营地之间短短20米的路,又窄又斜,上下幅度又大,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深渊,健全人尚且不能信手拈来,夏伯渝更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可是,再难的路,夏伯渝都走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峰顶边缘坐下,却没有事前想象中那么兴奋,似乎仍沉浸在疲惫和高度紧张之中,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夏伯渝是当天第一批登顶的人,其他登山者见他是残疾人,争相上前与他合影。约10分钟后,暴风雪突至,全体人员紧急下撤。此时夏伯渝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拍摄单人照片呢。他早就想好了,登顶那天,要拍一张手指蓝天的霸气留影,再手擎国旗摆个pose——结果全都泡汤了。
43年的漫长努力,换来10分钟短暂逗留。夏伯渝甚至没顾得上细看周遭景象,只坐在那儿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悬崖。一个又一个山头从云海中露出来,“那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下撤的路依旧险象环生。由于膝盖肿胀,假肢穿不严实,好几次卡在冰裂缝中险些脱落。夏伯渝只好用绷带把假肢绑紧,但依旧一步一晃,把双膝磨得鲜血淋漓。暴风雪则令他的双颊和手指多处冻伤。16日,夏伯渝终于抵返大本营,完成了喜悦与遗憾并存的珠峰之旅。
5
亲情:家人的支持也是动力
在珠峰顶上,夏伯渝跟老伴儿马怡通了一通“电话”。对讲机通过珠峰大本营,接通了北京。
“老夏,你上去了吗?”马怡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来。听到这声音,原本十分淡定的夏伯渝激动地哭了起来,“上来了!上来了!我终于登上珠峰了!这几十年一直得到你的支持,现在任务完成了,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马怡的声音也颤抖了,“祝贺你,老夏!你一定要小心,要平安下来。我们在家等着你!”
夏伯渝常说,因为登山,他对家人的亏欠太多。早在43年前,他就因攀登珠峰而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那次出发前,夏伯渝的父亲已经病重,但老人坚决不让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反而给儿子宽心说:“这边有医生、护士就够了,你留下也没用,放心去完成国家交给你的任务吧。”谁知一转身竟成永别,当夏伯渝失去双脚后,才得知父亲在自己登山时去世了。而母亲当时还特意给登山队发了电报,嘱咐他们隐瞒此事,不要影响儿子的专注度。
夏伯渝和马怡是1983年经人介绍相识的,女方家里没有嫌弃他是残疾人,反倒被他的乐观、阳光打动。1984年,俩人的儿子出生了。夏伯渝给孩子起名夏登平,乳名“登登”。他没有要求儿子跟自己走上同一条路,只是希望儿子记住:父亲是一个爱登山的人。
5月16日,当夏伯渝平安返抵珠峰大本营时,登登正在那里等候。当时,夏伯渝坐在椅子上休息,旁边有人走上前来,他还以为是记者,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儿子。这是夏伯渝的家人第一次来到珠峰大本营,他既惊又喜,忙问,“你怎么上来的?”登登说,“我走上来的。”要知道,大本营虽然只是通往珠峰的“起点”,却也需艰难跋涉七八天才能抵达,毫无登山基础的登登硬是走了上来。登登说,这条路爸爸已经走过很多遍了,自己也应该走一趟。
多年来,夏伯渝的家人不仅从未阻止他训练、登山,且全力给予支持。夏伯渝忙于训练,家人便承担家务、悉心照料,让他可以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计划。每当他身体不舒服,家人一边寻医问药,一边从言行上鼓励他,帮他坚定信心。家人知道,夏伯渝截肢后,就只有这一个愿望,不希望他留遗憾。
不过,表面云淡风轻,并不代表内心波澜不惊。家人也知道,登珠峰不是好玩儿的事,多少人有去无回。但为了不影响夏伯渝,他们只是把担忧深埋心底。对此夏伯渝心知肚明,却也没有说破。每次出发前,他都会跟家人交代一番:买了什么保险、理财,票据在哪里,当月的水电费是多少……每次他都会说:“这是最后一次。”可当他食言时,家人没有一句埋怨。
而这一次,夏伯渝该要说话算数了。他的梦想终于实现,家人悬了几十年的心也终于放下了。“这一路走来,家人的支持是我最大动力之一。”夏伯渝说,他登山时从未忘记家人的嘱咐,“我始终会想着‘安全第一’。我的生命不仅属于我个人,我也要对家人负责。”
如今,夏伯渝结束了43年的征程,只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多陪陪家人。但他说,生命的挑战不会停止,自己未来还将从事其他运动。“不过这次我会找一个家人也能参与、危险性小的项目。”夏伯渝笑着说,“全家齐上阵,省得他们总担心我。”(王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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