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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大山的创作中,罕有荒诞、变形、魔幻等繁复的手法,它们多以素朴、明快、简洁的面貌,按生活的本来模样呈现出来,更多地显露出生活自身的美。凡是被横流的物欲、浮华的世风所眩惑的人们,尽可以到贾大山的作品里去恢复一下感官的清新,结识几个未遭涂污的灵魂。例如《花市》,主人公是个叫蒋小玉的姑娘,她上市卖花而购者甚众,说明“原来乡下人除了吃饭穿衣,他们的生活中也是需要一点花香的”。作者敏锐感悟到,买花人并不都懂得花,理解花,仍有种种龌龊和低俗,在败坏花香四溢的空气。作品不但写出了姑娘花一样美好的心胸,也映照出人心的移动,世道的转换。
应该看到,从《取经》到《梦庄记事》系列,贾大山突破了原先较狭窄的观念束缚,完成了创作上的一次飞跃和蜕变。这个系列的作品显得格调深沉,韵味悠长,不露声色,于平易中显深刻,于素朴中见浓度。它们大多是对往事的追忆,也有写当前现实的,给人的感觉是,它们经过反复涵泳、体味和咀嚼,是作家心灵中的财富。梦庄者,结想为梦,与心徘徊之意。这组作品与作家原先恪守的忠实的再现性已不同,它具有再现中的表现、写实中的写意特色。例如《花生》就深受好评。人们大多是从对极“左”路线批判和控诉的角度着眼的,震撼于为一粒花生而死的小姑娘,震撼于生命尊严不如一粒花生。其实,小姑娘的父亲,那个永远把小姑娘扛在肩上的生产队长也很值得注意。他一听到要动用花生,就牙疼似的吸气,反复强调要保证给国库上缴,申明“吃油不吃果,吃果不吃油”。他最心爱的小姑娘偷吃花生,被他猛击一掌,花生卡在喉咙,死了。试问,这是个冷酷至极的人吗?当然不是。这是一个极深刻的精神的悲剧。
《梦庄记事》中的那个“我”,不再是单纯的故事叙述人,而是与农民共思考、共反省的人物,体现了作家主体意识和自我意识的强化,有研究民族性格的指向。在《俊姑娘》里,俊姑娘是个长相漂亮的女知青,刚到梦庄,村人视为珍宝,还说她的俊气能降疯魔。时日一长,她得了“小白鞋”等三个外号,形象就不佳了。长得漂亮成了罪恶,她爱唱歌、爱写信,全成了不可饶恕的缺点。由于她比别人多了个“漂亮”,在其他方面都得比别人少点什么才行。直到她因劳动被砸伤了腿,处境才有所好转。这不是很耐人寻味吗?与这种无情的解剖相联系的,是一部分梦庄作品抒情性的强化。那不是肤浅的歌吟,而是深沉的、带点忧郁色彩的感发。由于能进入人物心灵的深层,作品荡漾着无名的感伤。像《干姐》就是具有如此品性的作品。
我们还应注意到,贾大山一贯重视磨砺自己的“白描”功夫,也即去粉饰、勿卖弄、有真意的写法。他的作品看多了,发现写法也许有些单调,但就他经营的“田园”而言,其表现方式却是非常契合的,犹如一个衣着朴素、式样合体、不施铅华、身材健美的农家少女。不少文章都说,贾大山是可以背诵自己的小说的,可见他用心之深,打磨之精。“简洁”曾是短篇创作中备受推崇的品格,贾大山因“简洁”而独树一帜,可是现在的短篇创作中却有一种繁缛和冗长之风。缺少提炼的故事,读来沉闷无趣,无节制的长句子正在胀破短篇的艺术限制。回头看贾大山的短篇,超过万言的极少,这在今天尤显难能可贵。
是为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