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书为御非庠序之教

　　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文化传播链条上最重要的一环之一，教育有规范吗？也许有，然而应该是怎么样的规范？或者说，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规范来看待现有的教育方式？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教育是导引文化的范式之一，循旧例复制难言良策，戴着旧眼镜远眺同样难有远见，何况所谓“规范”一定是历史旧迹的成例。也正是这样的缘由，教育方式多样化、教材不拘一格，或许可以回应中国的老话“因材施教”。话是这么说了，要归到实际效果，就知识的多样性和背诵熟悉比较来看，孰优孰劣并不好判断。

　　客观地看，教育成果不是知识考试可以分出高下的，甚至不能以知识的理解来论，很多时候，影响学童一生的东西不是考试成绩，也不是他或她知道多少，而是其兴趣选择和对某一方面知识、技能，某一方面文化的专注和坚持。以此而论，以难以理解就取消古诗文有失推敲。根据同样的逻辑，数学更抽象难懂，是不是干脆取消？再往后的物理化学，及至高中的高等数学，对很多未来的非专业人士而言差不多是完全无用，相反，倒是古诗文中的文化余韵在现代生活中用处良多。当然，我相信初学幼童不易理解古诗最魅惑人的意境，但了解有古诗这个东西和不知道是有天壤之别的，今天的小孩子看惯了几何结构图形，无论长成与否，再看到抽象结构的巨型构建都不会惊讶，甚至还能讨论美丑，古人能吗？这一点建立在直觉的基础上，和理解无关。

　　诚然，阅读必然归诸于一种符号，对符号的理解和直觉是截然不同的，对绝大多数不能像高斯般理解符号意义的孩子来说，感觉同样重要，不同的人会对不同的“符号”产生兴趣，如物理化学所传递的“符号”，粗暴的取消实际上就剥夺了多样的兴趣抉择。就未来的“国学大师、历史学家”来说，初始的符号感悟比消化吸收更为重要，为什么不能将“符号”置放在那里，指点一下，让“大师”们自己选择呢？

　　可见，无论是后学对文化“符号”的初始直觉，还是文化兴盛不可或缺的多样性，都昭示出海纳百家方有灿烂文化的基本道理，站在文化繁衍传递的起跑线上，如果说真的需要什么规范的话，多样性才是根本的选择。再回过头来看减负，需要减去的是为应对考试必须背诵的“知识”，是机械的作业训练，而不是缤纷的多彩风景。视域狭窄的想当然训导犹如以书为御，非庠序之教。

　　今天如何传承传统文化

　　撇开风雨洗刷千年的思想、历史、文化，仅仅就古诗文的韵味观之，如“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般充满意境的画面语言，通俗易懂不说，今文可以比肩者能有几许？

　　不过问题的实质不在这上面。文化要繁荣发达，势必需要包容并蓄，这意味着文化的多样性，我们并不排斥借鉴西方的优良文化，但需要知道，西方繁盛的文化据雅克·巴尔赞所言，正是“不折不扣的杂烩文明”。中国的文化传统走过的路又何尝不是如此，儒释道并存，唐诗、宋词，汉赋、杂剧，交相争辉，倒是600年的八股文僵化一统，至今仍被诟病，这才有“八股文入选杭州高中教材”引起的骚动。

　　自秦王朝一统中原以来，华夏在融合中形成了共同的生活方式和人文理念，之后逾2000年的历史长河中，祖国的文化传承有序，日渐宏大，强盛的文化体系在坚实的一脉相承中，数度融化了入主中原的草原民族，使之成为中华民族的一员。放眼当今世界，堪与西方文化并立的体系，舍我其谁？！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这是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光大吗？！

　　传统文化的继承不是口头上的说辞。曾经，社会上自觉不自觉地修筑了一道隔离传统的墙，等到昔日孩童长成，面对阻隔不了的文化海洋，他们感触到了厚重的韵味，在追逐半文半白话的方文山式歌词后，还在网络上掀起过“文言风”，遗憾的是这种念想底蕴不足。有调查称大多数大学生“看不懂《红楼梦》”，王蒙对此感叹说“很悲哀”，如果这只是悲哀古代名著的话，联想到网络热词创造者们在经过匮乏混乱的网络词汇冲击后对“文言风”的遗憾追思，我们是否更应该对忽视传统文化感到悲哀呢？

　　诚然，传统文化并非一泓清水，也许在大浪淘沙之后还五味杂陈，因循守旧、克己复礼不是通途，故而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应该、也必须是扬弃，是取其精华为我所用。幸运的是，作为一个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民族，我们拥有自身的文化精髓，无论是以诗歌，还是以别的形式存续，这个精髓我们都应该珍惜。

　　中国的古诗文蕴含了最为丰富的养料，不只是历经锤炼的优美语言，也是精炼准确符号的承载介质，今天她仍然是中国文化最辉煌的一页。最后我想到了波普尔关于艺术的一段话，他说：痛恨老标准的艺术家不是艺术家，因为他恨的不是标准，而是艺术，艺术之所以存在并得到延续就是因为这些标准。文化不也是这样吗？！

　　《坐拥文萃典籍》、《背倚篇牍华章》、《中华文化长河》三幅配图绘制：李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