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睡沙发的日子

　　7月31日，我赶赴离京的火车，离开旅舍前最后一次回头望了望那张最短处只够一个人平躺开的转角沙发，这是我此次北京8天旅程每晚下榻的地方。

　　每年7月～8月，北京大学都会举办暑期学校，世界各地大批的学生都会涌向北京，今年我也报了名。

　　来北京前，就听说北京房价高的离谱，也曾经看到过大学毕业生睡地下室的新闻。早在5月，我准备预订暑期的旅社时，发现学校附近大部分宾馆的房间已被订出，而周边交通便利的青年旅社更是只剩下一两家。等不及向周围的人借钱，我赶忙用花呗先预订了一个一晚80多元的“沙发客”，8天就是640元。

　　拖着行李，从偏远的广西来到这家位于北京中关村核心街区附近的青年旅社，眼前的情形让我有些吃惊，与其说这是一家旅社，不如说就是一个3室1厅的屋子，长条形客厅的两侧分别摆着一张沙发，两张沙发的中间还支着一个绿色的帐篷，过道最窄处只能供一个人小步通行。

　　我的床铺被安排在靠左侧墙转角沙发的短边一侧，而长边的一侧则睡着一名来自东北某大学的学生。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拿出一本法理学教材跟我说，我们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给我们讲清华大学法学有多厉害，这次来北京上课，我特意带上这本清华大学教授编的教材，希望碰见他给我签个名。

　　这个套房的主卧被改造成六人间，青年旅社的女老板和她丈夫跟我们一起睡在客厅。女老板带着一个1岁左右的孩子睡在摆在阳台的一张床上，她的丈夫白天在西点店工作，晚上11点才能下班回家，有时喝上一罐冰啤酒，然后在转角沙发与阳台中间的地板上铺上几层毯子，就睡在上面。

　　女房东是地道的北京人，但这套房子也是她租来的。每次女房东的儿子一睡着，她就暗示我们不要大声说话，本来年轻人在一起会密集讨论，大家将心比心地尽量安静着。夜里，小孩经常哭。好几次，我在睡梦中被小孩的哭闹声吵醒，也只能翻身继续睡。

　　听说北京早上交通会比较堵，每天早晨6点，大家就陆陆续续地起床，一般都会骑小黄车去学校而不是坐地铁，“因为可以省点钱”。

　　这个100多平方米的空间里一共住着十来个人，大多是年轻人，和我一样，几乎都是来北京大学上暑期学校的。卫生间是这家旅社最热闹的一个空间。从晚上7点开始，淋浴声能一直持续到12点。如果有好几个人接连不断地冲凉，地面上不能及时排走的水能够淹没脚踝。

　　一天晚上，有个住卧室的男生来到客厅找到女老板，想要预订8月的房间。他刚刚考上研究生，导师想要他提前来学校一起做项目，但校方并没有提供住宿。由于要连续住上一个月左右，他希望老板能看到长住的份上给打点折。

　　听完男生的话，女老板沉默了几秒钟，继而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住宿费而讨价还价，你自己也比较过的，我们家的价格够便宜的了。

　　我能理解房东，但是如果是我，也肯定会为了省几块钱而费些口舌，我周围就有这样的事。和我一起上课的一个女生，因为没有提前订好旅舍，不得不花上200多块钱睡上一晚，本来想换一处比较便宜的落脚点，但是周围早就没有廉价的旅馆，在和老板商量后，最终争取到了一些优惠。

　　我出生在浙江的一个地级市，上大学去了桂林。之前，高房价对我来说只是新闻报道里的几个数字，但是在旅舍里看着房东一天都待在家里，就有几百上千元的收入，“我在北京有房该多好”的念头好几次无意间闪过大脑。

　　每天回到旅舍，看着来来往往的青年，我开始理解甚至想加入“北漂”，即使知道北京被称作“首堵”、即使感受到空气污染严重。我也不清楚北京到底什么在吸引我，是遍地的名校？还是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机会？

　　临走时，我打开旅行App打算对这家旅社进行评价，留意到有人说“这个价位在帝都睡上一晚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我在打分栏上按了五星好评后，拖着行李匆忙地叫上一辆出租车，毕竟还有一个小时火车就要发车了。

　　找个机会，我想再来。

　　毛志成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