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小学化”暴露依法治教困境

　　对话人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储朝晖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熊丙奇

　　《法制日报》记者　　　　　　杜　晓

　　《法制日报》实习生　　　　　胡明杨

　　记者:教育部印发的《关于开展幼儿园“小学化”专项治理工作的通知》中明确,对于幼儿园提前教授汉语拼音、识字、计算、英语等小学课程内容的,要坚决予以禁止；小学在招生入学中面向幼儿园组织测试等行为的,将视具体情节追究校长和有关教师的责任。

　　从实际情况来看,现在不少孩子在幼儿园时期就已经接触到小学的课程了,幼儿园“小学化”现象会带来哪些负面影响?

　　储朝晖:很多幼儿园的孩子进到小学时,会出现“三年级现象”,什么叫“三年级现象”?就是在幼儿园阶段学了一些知识,在进小学的时候测试分数很高的孩子,到了三年级就出现分化。

　　一部分在一年级进校时考试成绩比较高的孩子,到三年级成绩反而下滑。而另外一部分在幼儿园游戏玩得很充分、各方面个性能力发展很充分的孩子,进一年级时测试成绩不一定很高,但是后来的学习能力、学习积极性、主动性、学习效率提升得很快,到三年级的时候,成绩就超过进一年级考试考得好的这些孩子。所以我觉得一定要从长远眼光来考虑问题,小学、家庭、幼儿园都要改变观念,最重要的是看幼儿是不是得到充分的成长发展,这是衡量幼儿园教育的最重要标准,而不是简单的看知识学习情况怎么样。

　　记者:幼儿园“小学化”现象日益普遍,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储朝晖:差异化的入学政策是造成学前班热度不减的根源。比如说,有的小学在幼升小时会对孩子进行测试,只有孩子在思维能力、语言表达、英语等方面满足一定条件后才有机会被录取,这就给了家长们报班的动力。

　　记者:治理幼儿园“小学化”现象,还面临哪些困难或者说困境?

　　熊丙奇:对于幼儿园“小学化”倾向,教育部门多年前就开始进行治理。2012年,教育部发出《关于规范幼儿园保育教育工作防止和纠正“小学化”现象》的通知,要求各地对幼儿园教育“小学化”现象和小学违规举行入学考试的现象进行督察和整改。2013年,教育部将幼儿园不得提前教授小学教育内容的规定,纳入《幼儿园工作规程》。但这么多年过去,“小学化”问题还是普遍存在。这是为何?治理幼儿园小学化问题的艰难过程,反映出我国依法治教的困境。

　　禁止幼儿园“小学化”,是由教育部门对幼儿园提出要求,这是典型的行政规章。这一行政规章,对体制内的幼儿园是有约束作用的,尤其是公办幼儿园。但是,对于民办幼儿园和社会培训机构的效力则有待实践检验。

　　记者:幼儿园“小学化”现象,暴露出了当前依法治教方面存在的哪些深层次问题?

　　熊丙奇:依法治教,要求行政部门履行教育监管责任,依法监督学校、幼儿园依法依规办学。但是,近年来各地都存在学校、幼儿园不依法依规招生、办学,但地方教育部门却不闻不问,甚至把违规办学视为创新探索的问题。比如,有的所谓的特色幼儿园,不过是对“小学化”教育进行包装的幼儿园；义务教育法明确规定义务教育中小学不能有重点校、重点班,但有的中小学以探索分层走班为名,对学生进行分班。

　　不依法治教与教育评价体系单一,是我国基础教育的两方面重要问题。这两者本属于不同范畴的问题,依法治教是办学规范问题,评价体系是教育价值理念问题。但是,现在很多地方的教育部门和学校均把这两个问题混为一谈。在有的地方,为追求升学政绩,地方教育部门不愿意推进义务教育均衡,依旧采取“锦上添花”配置教育资源方式,保留重点校,其结果必然是由于学校办学质量差距大,家长希望孩子进好小学而产生幼升小择校热,好的小学在招生中对学生进行知识测试,为了让孩子进好学校,家长也就不得不对孩子进行“小学化”教育。

　　记者:幼儿园禁授小学课程这一规定的出台,会影响到哪些群体和机构?

　　储朝晖:幼儿园禁止上小学课程,首先影响到的就是校外培训机构的利益。这些机构实质上也不是幼儿园,只是专门进行小学课程的教学培训,然后收取很高的费用。其次影响到的就是一些民办幼儿园的利益。这些民办幼儿园为了招到更多的生源,往往也开设一些小学课程,吸引更多家长把孩子送到这些幼儿园去。再次就是涉及一些家庭的利益,有的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进更好的学校,比较倾向于让孩子接触小学课程。

　　记者:监管部门如何采取措施,才能确保通知中的要求落到实处?

　　储朝晖:对于这一问题,监管部门事实上面临着不少困难,缺乏一个可操作的标准和明确的边界。有些幼儿园可以把其“小学化”的教学活动变成游戏的形式,比方说一边背古诗一边做游戏,一边学算数一边做游戏,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具体操作起来有困难。要改变这一状况,关键还是要让家长包括幼儿园对幼儿成长规律有更深刻的认识,自觉以儿童的健康成长发展作为幼儿教育的主要内容。

　　熊丙奇:应该区分依法治教和教育评价体系问题,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依法治教是更紧迫的问题,这是维护基础教育秩序的基础,在依法治教基础上,再改革教育评价体系,会优化教育环境。离开了依法治教,教育规律就会被丛林法则替代,而学生的人格与身心则会被丛林法则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