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去周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是我和妻第一次去周庄，对四岁的儿子来说，算是他记事起第一次出远门。见我和妻临行前一边准备行装一边低声商量路线，儿子兴高采烈地问，爸爸，咱们是要回贵州看爷爷吗？

　　想起爷孙俩面都没见过，我莫名地感到难过，强忍住内心的酸楚，我挤出几丝笑容，说，我们要去一个很古老的小镇，那里有船和数不清的桥。

　　妻起初是极力反对的，理由是黄金周出行，恐怕是落个人看人的结果。经不起我搬出的亲子游的机会难得，人看人才显得热闹等等说法，她苦笑，妥协。

　　原计划是要回老家看我父亲的，父亲没让我在电话里把话说完，打断我的话茬，说，到处人山人海的，七天假日，往返四天，何苦呢？我仿佛看到他使劲摆着手。我听完，有些泄气，一时不知说点什么才好。他猜透了我的心思，劝我，我身子骨结实着呢，放心吧，以后工作不忙了再来，再说，我也可以去浙江看望你们的嘛。我不由想起新闻媒体对节假日出行的报道，心里便发憷，于是不再坚持。而选择周庄，更因为旅途不近也不远，仅半天的行程。

　　虽然有意避开了“十一”当天，但是次日在汽车站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潮，还是让我们捏了一把汗。在售票窗前，售票员和颜悦色地催了一回，排在后面的旅客催了一回，我仍然在犹豫。后面的人恼了，一个劲地催，人群蠕动着，像一条脑袋受了伤的长虫。售票员急了，敲打窗台，几乎要下逐客令，我硬着头皮购了票。

　　我们乘坐的班车像一尾毫无目标的鱼，游弋在人头攒动车水马龙的路上，一路走一路停，车到昆山，比平时晚了两小时。接站的是我多年的好友孙子兵，见我们排着望不到头的队列走出站口，他长舒了一口气。

　　朋友说，你以家庭方式出游，我就以家庭方式陪同，于是，匆匆吃过午饭，在他们一家三口陪同下，游览了阳澄湖一带。晚上，孙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子兵兄的挚友白先生作陪，白先生碰巧也是贵州人，两人毕业于同一所名牌大学，子兵兄在昆山的一所高中执教，嫂夫人是安徽人，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白先生供职于一家大型企业，妻子来自湖南，与朋友经营着一家效益红火的外贸公司，可以说是事业有成，是我们这些背井离乡追逐梦想的人中的翘楚。

　　席间把酒言欢，晚间煮茶说古论今，提及每个人的奋斗史，无不艰苦卓绝，令人唏嘘。

　　翌日，辞别子兵兄，我们如愿以偿徜徉在周庄古镇。

　　景区内，有人在水面上泛舟，有人在桥上和街头漫不经心地闲逛，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我们高兴得还是早了些，10点钟不到，人流突然淤积住了，好几拨堵在桥上，进退两难。我惊讶于如此多的人，究竟是从何处汇集而来的。

　　去往沈万山故居的小船上，和我们拼船的是一对黑龙江佳木斯的父女和一对辽宁大连的母女，北方人的豪爽，着实让我开了眼界，他们说话嗓门大，冷不丁一听，像是吵架。那位50多岁的父亲一路上紧搂着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女儿的肩膀，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女儿寡言少语，父亲恰恰相反，很是健谈，对我们说，他和妻子属于晚婚晚育，好在老父老母健在，平时一家人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在城里和乡下各过各的日子，很难聚在一起。这不，遇到“十一”长假，夫妻俩一商量，兵分两路，妻子去乡下陪行走不便的老人，丈夫带女儿到江南长见识，说起这些，那位父亲的眼眶红了，他偷偷背转身，用手臂抹眼泪……

　　我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独自一个人在老家乡下种地的老父亲。

　　坐在我对面的那位母亲长久地看着船划过水面，波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一条通往远方的路。她女儿20岁出头的模样，戴着一顶名牌帽子，歪着脑袋眯着眼顺着母亲的视线望着远处，阳光停在富贵茶庄的雕花走廊上，如同一张看不清眉眼的脸庞。

　　妻和儿子仰着头，认真地听船娘唱歌，船娘摇着橹，丰腴的腰身一扭一扭的，倒是和岸边让我看得出神的婀娜的柳树相得益彰……

　　品过闻名遐迩的万三蹄和清爽的周庄啤酒，我们跟在人们的后面，沿着街头、河道漫无目的地行走。

　　儿子累了，骑在我肩头上，他直嚷嚷要回宁波的家，我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宁波，只是他父母打工的地方，他的家，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村里。

　　夜风有点凉，女人们纷纷围上了披肩，我这才意识到，秋天正往深处赶去。

　　路灯在路上拖着长长的影子，边上的店铺里飘出《故乡的云》如泣如诉的旋律，我以为是埙，妻说，那是陶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