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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在村南,故称南沟。村子不大,人口不过一千,沟却不小,周边安顿着四五个村子。南沟里有梦,梦离不开村子,更离不开童年,梦中南沟是一幅独特的风景。
从小与南沟混得面熟,茂密的芦苇长在沟底,一片青翠摇曳。每天放学后的“功课”就是约上小伙伴在芦苇荡中去割猪草,芦苇丛里清馨凉爽,阳光从繁密的苇穗和叶片中筛过,早已没有了毒热的劲头,倒有几分安逸舒适感觉。翠鸟不时从苇丛中飞出,惊起一片苇叶的迷茫。伙伴们时而相随相跟,时而分散开去,虽然相隔不远,却彼此不见踪影,不时互打招呼,用声音保持联系,有的却故意不吱声,让对方莫名其妙干着急。有时也会把电影中看过的芦荡故事“加工重演”,体验一把英雄的感觉。等开心完毕,才想起猪草未割,便急匆匆地割上几把应付了事。
苇丛中有泉眼,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形成一道小溪,用手捧着泉水喝,甘甜清凉,沁入肺腑。小溪蜿蜒流淌,最终被设置的堤坝拦截,成为一块池塘,塘中有鱼虾,时常有人持竿垂钓,垂钓者对我们的嬉闹和唱歌却很反感,说是惊跑了池中的鱼儿。我们并不理会,心想,大家的池塘,为何只许你钓鱼就不许我们玩耍。有胆大的竟脱去衣裤到池塘里游泳,钓鱼者于是偷偷将衣服拿走,放在沟脑上显眼处,让光着屁股的孩童干着急,不好意思去拿。
沟坡上长着各种各样的树,以槐树居多,春天槐花盛开时,满沟坡便弥漫着醉人的馨香,甚至花香都溢满了整个村子,一时间男女老少纷纷提上竹篮,拿着钩子,下到沟底去捋槐花,这时,弥漫沟底的不但有花香,还有甜甜的歌声。很快,各家的灶房里就飘散出槐花麦饭的香味。
村子边上有一所中学,学校离南沟很近。上初中时课余时间喜欢拿上本书到沟里,或坐或躺在树下,静静阅读,细细体味,便有一种难得的惬意,有时也会在朦胧中打一个盹,做一个梦,童年的梦有一大半便留在了南沟里。
村子地处旱塬,早年人们常为水熬煎,别说浇地,就连生活用水有时也很困难。记得有一年连续几个月没有下雨,人们就从南沟里挑水吃,自己也去挑过,感觉那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重重的担子压在肩上,身体却不敢摇晃,否则水就会洒出来弄湿坡道,湿滑的坡道最容易使人跌倒,沟坡上跌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别说沟坡狭窄陡峭,且遍布着光滑的小胶泥疙瘩,人们叫它“撂跤石”,因此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走沟坡体力要好,一旦挑起水桶就要一口气走上去,中途没有平坦处能叫你放下担子歇息,因此要学会换肩,每转一次弯就得换一次肩,否则水桶就会撞着崖壁,最害怕前面的人洒下了水,后面的人就进退两难了。
学校为了解决师生的饮用水,在沟底打了一口水井,安装上水泵,接上了管道,水就被抽送到学校的水塔里,从此学校就有了甘甜清冽的自来水。村民们也“近水楼台先得月”,用起了近在咫尺的方便水。
我大学毕业后分到了母校任教,又回到了曾经朝夕相伴的南沟边上。多年前,邻村在沟底建起了一座水坝,养鱼、灌溉造福村民。近年有人在沟底盖起了鸭棚,每天成群结队的鸭子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爱好垂钓者抛竿放线,静坐守候,自得其乐。世间红尘欲望此时被一泓清水、一苇芦荡平息殆尽。
有人把植被茂盛的地方称为大自然的肺,南沟不但具备了这种奇特功能,我甚至觉得它更像自然之脑,沟回跌宕,智慧开窍。在人们被滚滚红尘缠绕身心的时候,在人们为了物质利益破坏环境的时候,在人们不甘寂寞追求空浮热闹的时候,南沟却冷静地俯卧在世界低处,不招摇、不显摆、不颓废、不沉沦,屏声静气,固守自己。这是沟的智慧,它不需要人们给予,而是尽心地付出着,就像沟底的芦苇割了一季又长一季,又像沟坡的槐花捋了一茬又开一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