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着腰，还是直着腰洗碗，哪种选择更优？对不同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可能没有确切的答案。不过，大多数体力劳动者都有相同的经历：弯腰干活能在更短时间内促成腰酸胳臂疼。针对这种显而易见的常识，国人几乎没有谁去细究其所以然。不过洋人就不那么随性了，他们并不太相信感觉和一些常识性知识的说服力。早年留洋归来的学究在宣讲“德先生”和“赛先生”的闲暇里就讲过洋人固执的一个笑话：为了证实弯腰更累这种感觉没有错，有洋博士就直立和弯腰状态做了学术研究，在细致比对两种状态下各个块状肌肉的活动及其热量消耗后，终于得出了科学结论：弯着腰洗碗比直着腰更累。

　　当初看到这个笑话的时候，本人也深深佩服学究的睿智，窃笑过博士的迂腐，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故事居然不时跳出来关联到一些不相干的事，感觉有些奇怪。新近想到这个故事是因为看到了王蒙老师1989年的一篇文章。王老师在这篇关于《雨人》的文章中讲述“雨人”对做爱毫无感知的情节时，先感叹说：“在美国这样一个性崇拜性爆炸的国家”。

　　我不太相信美国是“性崇拜性爆炸的国家”。根据一份新近的调查数据说，美国人口中虔诚教徒所占比例非常高，定期进教堂之人超过总人口的40%（在欧洲该数据最高的国家也不到18%），此外，当初小布什当选总统的时候，人们也分析说美国是一个“保守”的国家，这些现象无疑使人难以相信“性崇拜性爆炸”之说。也许是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反战和性解放运动吧，但以王老师占位之高和广博的学识，似乎应该知道那些闹哄哄的年轻人只是“一小撮”，并不能代表美国。之所以有这样的结论，大约、可能，或者就是一种随意的感觉了。

　　其实我这样想依凭的也是感性认识，因为“性崇拜性爆炸”到底指称的是一种什么状态，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体而言，我觉得国人在很多方面习惯于从感性常识的角度来判断，有时候滑走得太远了，反而会自觉不自觉地暴露出对科学繁细和琐碎行为的不屑，就如“洗碗”。不过，老实说“洗碗”的研究者固然有些婆婆妈妈，但其认真的科学精神却一点也不可笑。

　　反观一些感性的结论，认真的态度可能并不严肃，就拿草药来说吧。

　　西方世界草根树皮乱吃的日子也有很多年，他们也相信过放血可以去火，甚至干过为失血患者输入马血的蠢事。直到晚近，随着人体解剖学的完善和现代实证科学的规范，欧洲人才开始回过头来求证那些味道艰涩的植物乱炖是不是真的有效。就后来的结果看，草药的命运并不理想，受其影响，在国医国药盛行的中土，也吹过取缔草药的微风。

　　偏激的取缔言论显然有失偏颇。然而，一些本可以通过科学研究取得证据支持的学问至今仍然止步于感性经验，恐怕就难免让人生疑。有时候我真诚地希望国医大师们停止《黄帝内经》云云的布道，而是用数据来证明李时珍的道理，如此，那些“媚外”的偏执叫嚣必然会散去。简单说吧，同样病患的两组人群，一组西药，另一组中药，相关的数据很容易获得，如果患者不敢弃用西药，中西药并用比照只用西药参考组，相关的治愈数据也容易得到。既然医药的道理在于治愈，人们大可不必局限于化学成分之间的相生相克。

　　说实话，本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做这样的工作，也许有，但数据不容易看到，惯常见到的是，大师们还在古代感性认知上绕圈子，诸如源自《黄帝内经》或者《本草纲目》的文字，或者是吃肝补肝、用核桃补脑之类的原始道理，而这些正是反对草根树皮的“科学家”们发起攻击的论据之一。另外一方面，虽说现在西方已经重新关注生物医药的魅力，但需要明白的是，草药的重新发现不是立足在感性上。当某个医生说，按照十六世纪的《纽伦堡药典》，什么草可以治什么病的时候，如果没有现代科技和实验数据支持，必然就会掉进巫术的泥潭。

　　由于未知领域的广泛和实证理论的机械，要在实证的执着和感悟的智慧之间比照出优劣，目前而言还是困难的，尤其是关涉人心理、行为以及感情的领域，“科学数据”远未取得支配性的发言权，然而，就我们感觉、常识判断来看，跟着感觉走还是跟着理性走的确是个问题。倘若人们还是抱着惯常的心理，认为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不值得花心思去证明，或者以一叶落而推天下秋，凭借感觉就轻易下结论，恐怕不经意间会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