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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哲学在中国是一门说不清道不明的学问,故而排斥过小儿对该专业的选择。转眼两年快过去了,周日看见小同学在情致高昂地学习尼采的鬼话,内心多少有些安慰。暮春渐远,窗外的新绿映衬着读书的背影,使我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一个幼儿还不识字的夏天,一位老者从隔壁单元的门前摘下石榴躬身送到孩子手上,老少脸上皆挂着笑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个身材矮小的“爷爷”,脚穿简陋至极的塑料凉鞋,露腿上方是一件褶皱无形的土褐色短裤,身着纤薄几近透明的廉价背心,头发散乱于上,看起来和澡堂当值没有区别。我正想干预,身后的孩子姥姥说:“快谢谢方爷爷。”之后的夏天里爷俩又表演过几次莫名的交谈,另一位教授级的老者见后微笑着说:“看来他们有缘。”有缘?
原来“澡堂当值”是国内佛学泰斗,东西洋人都认,据说台湾、东南亚大学堂里的高手来了也多是请教之士。这些传说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听说过,真伪不知。不过据姥姥家对门的兰教授说,方先生多年埋头学问,罕见与人亲近,无论亲疏老幼。
提起这档子十几年前的旧事毫无附会哲学缘分之意,反是想到宏远思想和表观形象的差异,就像“邻家的诗人”很难和“伟大”关联起来。
中土的文化浸染总是让人产生超越本然的臆想,老子仙风道骨也就罢了,就连民间关于孔子鼻孔朝天、牙齿外露的描绘,也成了圣人有别于寻常莽夫的异象,诸如颛顼头上长角,禹耳三孔之类。总之,伟大思想不能够寄生在猥亵的躯干上。
这样的念想波及深广,学了多年哲学的我亦不能幸免。当初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看到仰慕已久的诗人居然站着和俺一起在食堂吃饭就很怅然,在伟大诗人庸俗地扎堆年轻异性群体之时又多了诧异,待到发现诗人扫过长发香丝的人性眼色,陡然欷歔失望了好几天。这大概就是“邻家的诗人”了,大约是不该和伟大相提并论的。
当然,历史上的诗人也没有伟大的样子,艺术家终归有落魄的另一面,像杜甫、屈原般失意潦倒,而那些关涉政体和思想的侠客就完全的伟大,在传承思想的门徒们写给帝王看的历史书卷中,无不充溢谶纬的光环,高大伟岸的身躯让仰视的草根看不见他们脸上的雀斑,致使后学们分不清思想及其鲜活传播个体之间的区别。
有必要分清吗?似乎是一个问题。
人们在引经据典的时候常常推出演绎了英雄故事和深刻思想的高人洞见,这本没有不妥,问题是个体大脑中演绎出的精神产品并不能等同于个体鲜活的现实生活,一个坚持反战理念的大脑,也可以长在一个色鬼身上,像罗素。伟大的诗人也会写出糟糕的诗句,如“不须放屁”。在罔顾理性冷静,盲目地将伟大光环加诸血肉之躯的时候,恐怕智识光辉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一个人,甚至一个群体,掀起了时代的浪潮,或者是开创了精深的思想,理当得到尊重,但人们不应该将这种伟大形象幻化为个体,思想归思想,个人归个人。特别是一个裤衩背心的智者,被崇拜得伟大起来,而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伟大的时候,愚昧的不只是大众,一个“伟大”的人也会疯狂起来,像王莽,当然还有变成疯子的尼采大师。
伟大意味着盲从者极度的渺小,当人环视自然环境幻化,很坦然地会意识到人类的伟大,事实上,在很长时间里人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基于这种想法的行为正日益遭遇更大的阻力(如果不是困境的话)。在人类社会内部,当芸芸众生敬奉伟大个体的时候,不小心就把自己放置在了不三不四的荒诞平台上,历史上因为这样的意识,重复过多少悲情故事?
人都是渺小的,那些揭示了伟大思想的哲学家、思想家其实也是普通人,即便他或她繁衍的伟大思想也并非僵化的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