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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淡的熹微里,斑鸠披一身柔顺的铁灰或浅灰,立于屋后或对面的树丛。
当紫云英开得如同斑斓的地毡,斑鸠便开始了春天的歌唱。
斑鸠,晨光里的歌者。
“咕——固——咕咕?——”
斑鸠那小小的喉咙里,永远都是那一句唱词,那一种节奏,从先秦两汉、唐宋元明,一直唱到你醒来的那天早上。
如果你也像那机灵的鸟雀,如果你也站定一根细小的枝桠,如果你偏着那颗小小的头谛听,或许你会听到斑鸠的叫声里其实有着千年如一的格律与音节。
“咕”如上声,“固”发去声,后两个相连的“咕”声,有若平声。斑鸠的叫声无意间合上了仄仄平平的调子;你若再细听,“咕——固”分别为乐中一拍,“咕咕”则合为一拍。斑鸠的叫声,有若音浪起伏,前推后拥。
乡野的春日晨光,原本散漫无章,被斑鸠们这样轻轻吟唱,便如一支悠远而古老的曲子。
踏着这支曲子,父亲开始将犁铧插进开满紫云英的田间,呵斥着那头沉默的水牛在鞭下急急行走。母亲则在不远处的菜地,莳弄成片的莴笋地,或在老茶树上采摘新年的小叶。
“咕——固——咕咕——”
或许,远近的斑鸠们都懂得这种春天的语言。往往是,屋后的树丛里刚刚长长地唱响,对面的山冈便有了亲切而柔和的回应。
“咕——固——咕咕——”
唱和之间,你可以想象那只隐在层层嫩叶之间的斑鸠,它的心中一定绽开某一朵和煦的微笑吧,它的吟唱一定惊落了些许晶莹的露珠儿吧?
我曾躲在树下静静地看过,斑鸠唱歌似乎特别轻松。全然不需要伸着脖子或扇动翅膀。就那样玲珑地立在树间,沉着而平静。
“咕——固——咕咕——”
叫唤久了,间或也见斑鸠扑棱一声从老屋后山飞向对面山坡,或越过几口水塘,大片田畴,然后高飞远走,融入南边的天际。
斑鸠状如鸽子,秀美而灵动,有如文学里的一句宋词。它什么都是小小巧巧的,斑鸠的窝,只以极细极细的黑色小枝搭在树枝间。一只母斑鸠沉稳地孵着那两枚小小的白色的蛋,那时候,它不出声,只是那样怀着希望,安详坐在绿叶间打盹。
在乡野茫茫里,当那一抹灰色从黑色的屋顶掠过,你想,那颗玲珑的头上,那一对黑豆似的眼睛里,是否也有一抹动人的春色掠过?
“咕——固——咕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