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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传说中春秋战国时期介子推“割肉奉君”,甘愿“柳下作鬼”的凄惨故事,早早地就在人们心目中,将清明高高地悬挂在春柳的枝头。
最先睁开睡眼的,是村头的老柳树。带着纸钱、酒食等祭品的扫墓人群,由于思念先人的情结太深,急切而沉重的脚步,惊醒了路边老柳的春梦。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捋着长长的胡须,目送人们走向一座座坟茔。陈年在坟头插下的一截截柳枝,已经生根发芽,它的成排的子孙默默地肃立在那里,欠着脚跟儿和他遥遥相望。
几个顽童攀着老柳的腰身,爬上他的肩头,调皮地拔他的胡须。他耳边的阳关三叠古曲尚未流淌完,便又响起了清脆而又略显凄凉的阵阵柳笛声。他忍着隐痛,摇着春风,把笛声送得远些、再远些,一直送到城里的民工棚里。他清楚地记得,正月里孩子们的爸妈扛着包裹出村时,都是泪眼涟涟,一步一回头……
城里的柳树舒坦多了,他们沾了西湖苏堤杨柳的光。“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一群群踏青寻春者,“心旷神怡,把酒临风,”袅袅笙歌刚刚飘去,受游人“喜洋洋者矣”情绪的感染,寂寞了一整天的黄莺,又立刻欣喜若狂地亲热起娉婷袅娜的杨柳来。
我虽然生活在小城,却没有寻春咏柳的雅兴。因为此时,我的父母正在阴间翘首盼我回去给他们和先人送纸钱。我不能让逝者失望,我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领着自己的儿子回老家扫墓祭祖。
一座座用黄土堆成的坟茔,散落在无边的麦田里,远远望去,像是点在悠悠史卷里的逗点,而每个逗点前,都注释一段曲折的人生。麦苗儿已拔节,厚厚的,软软的,踏上去像海绵垫。但我仍提醒儿子放轻脚步,怕一不小心踩疼了天堂里的亲人。一抔黄土,隔开了阴阳两重天,生者对逝者的追念,因着纤纤柳丝的牵扯,仿佛变得不那么遥远。
我让儿子从坟前的柳树上折下一截截绿枝,虔诚地扦插在每一座坟头,就像埋下了一颗颗金贵的种子:那柳枝儿扎了根,便能接通地气,给逝者寄去无限哀思的同时,也会收到先人的精神慰藉;那柳枝儿发了芽,就会生出希冀……
和儿子一起返回时,老天似在重温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意,雾蒙蒙地飘起了细雨。走到村头的老柳树下,我们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去,翠绿的柳叶上挂满了水珠,如断魂的泪滴。微风拂动丝绦,沙沙作响,像是父亲和母亲正陪着先人说话。我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热泪。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