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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是最心灵手巧的一类工匠。
丝篾上下翻腾,箩筐、簸箕、烘斗、凉席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及各类工艺品被精心编成。在故乡孔城老街的上街头,至今还留存有两家篾匠铺。一家在进街口,门口堆满了竹制品。屋里有一40来岁的妇人在默默编织,她靠篾匠手艺维持生活。
上次我回家,他男人还在,坐在她现在的位置,干着她手里的活。那男人姓李,干瘦,嗓子不好,发出的音很细,像水要断流时的声响。那男人喜好喝酒,清晨起来必喝几盅酒,然后才干活,说那样有劲。
他喝酒不挑地方,就在门面的中间,嘴咂摸着小酒,眼瞄着门外的箩筐。进出街口的人看到他,都觉得他会享受生活。不过这次我回乡,没有见到他,听说他得癌症去世了,到了一个不再编织永远休息的地方。他把手艺传承给了妻子,同时也把生活的重担压在了一个柔弱女人的肩上。
进街口不远,还有一家篾匠铺。这家门口没有堆放竹制品,屋内壁子上却挂满了簸箕、筛子与篾条。墙壁倚靠有卷起来的竹席与扁担,扁担底下蹲着箩筐与烘斗。经营这家篾匠铺的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瘦长脸,牙齿外露,喜欢说笑。观察老人的手,粗糙如麻石,掌心结着厚厚的茧,还有划破的痕迹。
编织本是与皮匠修补同样单调的活儿,可老篾匠却把这活儿做得生动活泼。屋中间摆放有一张长条板凳,上面摆放有如今很少见的收音机。“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竹子的香增添生活的芬芳,黄梅的调儿胜似小酒的味道。老人手忙活着浮有暗香的篾条,嘴没闲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目光扫到篾匠铺的拐角,发现有一床暗褐色的竹席,上面有少许新篾,知道这是珍惜老物什的人家送来修补的。这陈年竹席有一个好处,就是凉冰冰的,热身体一旦挨着了它,就像烧热的铁器淬了火,瞬间冷却了。与老篾匠唠嗑这竹席的岁数,老篾匠开玩笑地说,与你的岁数相当,那也就是说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这竹席见证了半个世纪的风云冷暖。
竹是高雅、纯洁、虚心、有节的象征,作为具有特定文化内涵的意象,很早就在中国文人心里扎下了根,“不可一日无此君”已成了众多文人雅士的偏好。然而,在肚无点墨的篾匠眼里,看重的却是它的物质功用,加工编织即可温暖生活。
势如破竹,就是把砍回来的竹子破开,破的过程很有气势。把竹子一端抵在墙壁,另一端握在手中,用砍刀朝竹筒正中劈去,砍刀进入竹内。再把砍刀左右一拨,往前一推,只听“吱呀!”一声,竹子就听话地裂为两截。
把破开来的竹子剖成篾片与篾条,要编织还需要刮篾,即需把篾刮光滑,太柔了不成型,太韧了无法编织,也不漂亮。篾匠在做这道工序的时候,如果有人观看,表演的劲头十足。只见他弓着腰,用胶皮轻轻地按住刀口,篾片从刀口上滑过。篾匠快速地抽篾,一遍又一遍,“嘶嘶”声响起,柔和,悦耳,似小夜曲。地上开了一堆竹花,被刮过的丝篾透明如蝉翼。篾匠师傅捏篾手中,不停地抖动,揉摸,不断地吆喝:“你看看!你看看!好柔软!好柔软!就像绸缎!”围观的人摸了一把,还真如师傅所言,平滑如绸缎。
如今的年代,篾匠与石匠、铁匠等工匠一样,拥有手艺的那份自豪感没有了,生存状况也堪忧。工业品的日益繁盛,见证着现代文明的同时,也无疑遏制着传统工艺的生存与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