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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2年10月09日 星期一

【人在他乡·打工文学撷英93】初到他乡

黄廷付
《工人日报》(2022年10月09日 03版)

转眼间,我在南方的这个小镇已生活十几年。

我常常想起初到这里的情景。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囊,花二十块钱买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全响的自行车,我骑着它穿行在小镇和乡间的小路上,最后在乡下租到一间只能摆下一张床的小屋。我很高兴,总算有个落脚之地了。

南方的风景很美,尤其是夏天,小屋后面的水塘里满满的一池荷花,有时候隔着窗子,还能看到鱼在荷叶间游来游去。

只是,我很少有时间去欣赏这美丽的风景。每天我都要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早出晚归,不是去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用力地蹬着自行车去上班,谁知快到厂里时,我感觉自己的重心突然往前移动得很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连人带车都摔倒了。顾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趴在地上,赶紧先四周望一下,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自己还有点庆幸,再起来看看车子,前轮的钢圈已经变形了。我扛着自行车到修车铺,师傅一看,直摇头,“别修了。这样,我这有一辆自行车,你给五十块钱骑走吧。”

我摸摸自己的口袋,“我没有五十块钱。”

修车师傅也挺善良,最后我花了五块钱换了一把车条,那辆自行车又能骑了,而且它一直陪了我六年,其间虽然又坏了好几次,但都是小毛病,有时候我自己修修就能骑了。然而车胎漏气是最令人头疼的,为此,我还买了一个打气筒和一盒胶水,自己补胎。直到最后实在不能骑了,我才把它卖了,又卖了二十块钱。卖它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舍得,毕竟这辆自行车陪伴我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还是老婆在旁边劝我:“你二十块钱买的,骑了几年,又卖了二十块钱,多划算呀!”

我叹口气,“别看它破,那几年真多亏了它呢。”

那几年,我一直在一个纺织厂里上班。主管姓周,是本地人。他刚开始给我的印象是经常黑着脸,凶巴巴的,不管我怎样认真地工作,他都从不给好脸色,总是带着挑剔的眼神审视我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鸡蛋里头挑骨头。

有一次,我把自行车推到修车铺,匆匆忙忙赶到车间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好几分钟。周主管正等在门口,我刚想解释,他却朝我摆摆手,让我跟他去趟办公室。我低着头走进他的办公室,正想着一场暴风雨来临,但却听他说:“小黄,你把这几张创可贴拿去,先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再去车间,当心感染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我才发现他那张脸其实也没有那么黑,而且他的眼睛里甚至还充满着关爱。接过创可贴说声谢谢,赶紧离开了。那一刻,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此后的日子,主管对我的态度好了一些,但是在产品质量上,他依旧苛刻,工友们在背后仍说他是“周扒皮”,整天拉着一张驴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他钱一样。

我在那个厂里干了六年,后来因为我老婆带着孩子从老家过来,乡下的小屋住不下了,而新租的房子离那个厂又太远,我只好辞职了。

离开的时候,周主管又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二次到他办公室。他先让我坐下,起身给我倒了杯水,又问我新工作的情况。末了他说“小黄,你是一个做事踏实,能吃苦的人,以后工作中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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