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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导演邓亮宏：拍了十年电影 终于拍出身边的故事

文/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

寄语2024山海计划

“我从小拼命想逃离自己的家乡，离开家乡越远越好，长大后回看，才意识到家乡的传统和家族的故事，是我们创作的宝藏。期待新一届山海计划导演们勇敢地走出舒适区，挑战自我，创作出更多令人瞩目的作品！”

——2023山海计划青年导演邓亮宏

在2023山海计划中，来自深圳的青年导演邓亮宏用一部《游泳课》，讲述了两代广东人的选择与羁绊。

邓亮宏曾在海外留学，学过好莱坞的制片方式；回国后顺利入行，熟悉商业片的运作模式。但直到将熟悉的本土故事拍成短片，他才觉得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导演路。他对羊城晚报记者说：“广东这片土地藏着很多好故事，我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

学电影的阶段，曾被制片人“抛弃”

羊城晚报：最早的时候，你为什么想学电影？

邓亮宏：我最开始其实是被电影音乐所吸引的。当时的念头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拍出一部电影，然后给它配上非常美的音乐。

为什么没去学音乐呢？首先当然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天分。但时至今日，我做电影的时候还是会很注重画面跟音乐的磨合。在剪辑阶段，我甚至在音乐部分就能花上一两个月。

羊城晚报：你在海外学过电影专业，当时已经开始尝试拍短片。收获如何？

邓亮宏：大学生什么都没有，除了时间。所以我当时做短片，都是边写边拍，边剪边改，半年时间才能完成一部。这个过程中其实踩了无数的坑，但现在看来都是最宝贵的经验，因为用最小的成本学到了最多的东西。

我们学校是偏实验性的，既学好莱坞的工业化流程，也学独立电影的制作方式。那个环境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它不会给我的想法设限。直到现在，我的作品在视觉上都是偏大胆的。我会倾向于打破一些时空的规则，只要情感真实就好。

羊城晚报：那些年里，遇到过的最大挫折是什么？

邓亮宏：我曾经在作品拍到一半的时候，被我的制片人“抛弃”。他说：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会拍电影。那件事情促使我反思，我们创作者是否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我感动的陷阱。比如我们经常觉得创作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其实有些困难是自己的执念造成的，换一个角度就能海阔天空。

羊城晚报：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亮宏：举个例子，当时我特别想在一个天台实现某个场景，但找遍整个城市也没找到我想要的天台。其实后来我们把场景改在了书店，效果也很自然，而且执行的难度也大大降低了。

这件事告诉我，一个好的创意常常是顺势而为，而非勉强得来。

储备四年的故事，等到了山海计划

羊城晚报：你回国后，曾经执导过网剧《暗里着迷》《听花令》，也在电影《天才游戏》《建筑师》和网剧《上海女子图鉴》中担任副导演和后期导演。跟求学阶段相比，你真正进入行业后接触的作品都是偏商业性的。这个“转身”，你习惯吗？

邓亮宏：那段经历很有收获。从编剧、副导演、到后期导演、剪辑，我基本上把所有流程都跑了一遍。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有点迷茫的，因为我心里还是更想做自己的东西。

羊城晚报：后来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创作中来的？

邓亮宏：当时我遇到了一位朋友，他点醒我，真正的好作品必须扎根于自己的本土文化。他说，你别纠结，有机会先把大的、小的、商业的、文艺的，统统拍一遍。拍完之后，你才知道到底什么更适合你，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样的电影。

他还建议我多写作，多储备故事。他说，一个故事可能会在很多年后因为某个契机而得到被讲述的机会。

羊城晚报：你这次参加山海计划的《游泳课》，故事也是很早之前创作的吗？

邓亮宏：对，《游泳课》的故事雏形在2019年就完成了。但到2023年，因为山海计划这个契机，它才有机会被讲述出来。

羊城晚报：为什么选择《游泳课》的故事来参加山海计划？

邓亮宏：我从18岁开始学电影，后来将近10年时间都在外地乃至国外拍片。作为一个广东人，我过去还从来没机会在自己的家乡拍过片子，《游泳课》是第一部，这一点对我来说格外有意义。

《游泳课》是虚构的，但总觉得发生过

羊城晚报：《游泳课》故事的灵感来自哪里？

邓亮宏：我是一个在深圳的客家人，小时候身边很多大人会去香港打工，香港文化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我当时也经常想象，香港到底是什么样的。后来，我就写了一个小男孩想要通过游泳去香港找妈妈的故事。

羊城晚报：故事里，小男孩的爸爸担心他的安全，不让他学游泳，可是小男孩还是决定偷偷地学会游泳。这个故事是否有真实原型？

邓亮宏：很多人看完剧本都会问，这是不是你家的故事？其实不是。它是完全虚构的，但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在某个时空里真实发生过。

羊城晚报：电影里游泳这个行为，是否有什么更深的寓意？

邓亮宏：我18岁之前都在家乡度过，就像电影里的小男孩一样，曾经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其实我的父辈也是一样，在我那个年纪，大家都觉得只有出去，才能闯出一个名堂。

当然，我们后来都长大了，环境、想法和观点都变化了。但游泳这个行为，在今天的我看来仍然是一种非常热血和勇敢的追寻。

羊城晚报：故事里的父子情也打动了不少观众。小男孩瞒着父亲学游泳，父亲因为妻子曾经的遭遇，坚决不同意。但后来，他还是悄悄安排了另一个人去教儿子游泳，自己则在旁边偷看。

邓亮宏：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别扭的关系，但它同时也很感人。父亲看儿子上游泳课的过程，其实也是在默默守候着他长大。最后小男孩终于学会了游泳，但出海的时候陷入淤泥被困，父亲也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把儿子救了上来。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留下。对于留下的人来说，他们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度过自己余下的人生？这也是我在写这个故事时的思考。

台风过境那晚，我们累得谁也没听见

羊城晚报：《游泳课》是在广东台山的上川岛拍摄的。为什么选择它？

邓亮宏：我找过很多小岛。最终选择上川岛的原因是这里的环境比较自然，有大海，有小溪，还有池塘。此外，当地的客家村落也保存得很地道，这能让我省却一些人工还原的成本。

羊城晚报：我记得你们在拍摄过程中遇到了台风。

邓亮宏：对。去年8月底，我们剧组的大部队正式上岛。大家来自四面八方，好不容易凑齐人，结果刚上岛就接到通知说台风要来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着这个片子是不是就拍不成了。

平静下来之后，我跟大家开会说，走还是留，请大家来选择。如果选择留下来，因为台风的关系，片子仍然有很大概率拍不成。而且就算拍成了，当时整个岛的航路被封，大家也很可能一时半会出不去。

羊城晚报：你自己当时内心倾向于走还是留？

邓亮宏：我自己的想法是很坚定的。我也有信心在台风到来之前，压缩周期把片子拍完。最后让我很感动的是，大部分人也选择留下来帮我。

羊城晚报：结局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拍得很顺利。

邓亮宏：对，连续三天，我们都遇到了极好的天气。直到拍完的那天晚上，台风才开始登陆。我们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酒店的人给我们准备了很多方便面，然后用木板把大门封了起来，叫我们那两天不要出门。

那天晚上大家都很疲惫，所以台风来了却谁也没听见。等到第二天醒来，台风已经过境了。

广东藏着好故事，要做的就是找到它

羊城晚报：山海计划之前在海外展映，收到了很好的反响。岭南文化在海内外扎根既深且广，你曾在海外留学，观察到的情况是怎样的？

邓亮宏：的确，岭南文化的生命力和包容力非常强。比如在美国，几乎每个大城市都有唐人街的存在，而它们大多是当年的广东人建设的。我在马来西亚观察到的情况也是差不多。

岭南文化给我的感觉就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扎根、都能生长。

羊城晚报：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邓亮宏：我觉得这是来自岭南文化的两个特点。一个是它的团结性和凝聚力，另一个是我们广东人在脚踏实地的同时又富有创新精神。

羊城晚报：你曾经迷惘于自己到底要做怎样的导演，现在有答案了吗？

邓亮宏：这个问题，现在我已经不纠结了。我决心做好本土题材，因为只有本土的才能走得更远。去年我很喜欢的一部电视剧叫《漫长的季节》，把东北几代人的故事讲得非常精彩。广东这片土地也藏着很多好故事，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们。

目前我自己正在构思几个广东本土故事。我希望它们能有一定的现实性，同时也有足够的娱乐性，能跟大众去对话。与此同时，我也在看一些纪实小说，同时进行一些社会调查。像《游泳课》这样来自父辈过去的故事，我觉得仍是我未来可以发掘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