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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记错,堂姑A和B应该同龄,1966年生人,属马,在1987年左右,被同一个人拐走。
A跟我家房子连房子,村里堂姑那一辈,她长得应该是最标致的,有点林黛玉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别人给介绍的对象她都看不上。在农村,姑娘过了20岁还没嫁人,父母是很犯愁的。
老家是县城上游最大的码头,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从码头上下来的一个女人,很快便解除了A父母的愁怨。
女人说从城里来,到乡下招工。那时,乡镇企业刚萌芽,隔壁有家人1984年就搬到县里其他镇子上,办筷子厂、瓶盖厂等作坊式小企业,并从村里带走了3家人,彻底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逼生活。对大龄女青年来说,招工也是个不错的出路,说不定能嫁个城里人。堂姑A也就信了,并且决定和B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天放学后,奶奶压低声音跟我说,A和B被那女人给卖了,卖到了安徽农村。我当时心里一惊,第一次知道人也是可以买卖的。
堂姑A的大哥在镇上有正式工作,她的堂姐(也是我堂姑)大学毕业不久分配在县法院,报案后,县公安局的人很快便到了隔壁家,连夜商讨解救方案。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A被救回来了,但好像再也没人上门提亲了。
后来,村里来了个说话大家都听不大懂的小裁缝,瘦瘦的,娘娘腔,自称老家是江苏的。A就嫁给了这个南方小裁缝,后来在镇上开了个裁缝店,并有了一个女儿。大概过了两三年的样子,江苏男人病逝。A带着女儿改嫁给一个单身汉——镇屠宰厂的屠夫。
我很惊讶A能接受这样一个男人,倒是奶奶当时说了一句,她和娃子都得生活啊。尽管被解救回来了,但一次拐卖,毁了一个女人的名节,也毁了她的一生。
二十七八年过去了,我至今还记得B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瘸子爷绝望的骂声,他住我家屋后,也算隔壁。
在商讨解救方案那个夜晚,这个50多岁的残疾男人因为无力承担相关经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放弃。他站在村口,带着哭腔的怒骂声,只有村里一阵阵狗叫在回应。奶奶当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造孽(可怜的意思)的人啊,瘸子和老余(他妻子)都是多老实的人啊,没得钱也没人帮他们”。
为了让自己的回忆显得靠谱,我特地查了一下,历史资料显示,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确实是拐卖妇女的高发期,很多南方妇女被卖到了北方农村。像瘸子爷这样造孽的人,应该不少。
A被解救回家那天,余奶奶坐在家门口呜呜地抹着眼泪压抑地哭,瘸子爷则对着门口的山头一通长骂,第二天又像往常一样耕忙劳作。
过了一年多以后,他忽然收到了一封信,是三女儿B从安徽寄来的,里面附着一张双胞胎儿子的照片。在信里,瘸子爷得知,女儿还算幸运,被卖给了一位乡村代课老师。生下一对儿子后,男人同意B给家里写信。至此,父女建立了联系。
在B生下女儿后,瘸子爷第一次去了安徽农村。回来后,老爷子似乎还挺高兴,说女儿被卖到的是平原地区,至少干农活不像我们老家的丘陵地带这样费劲这样累,女婿人也还不错。
2000年春节,我刚上大学后回家过年,发现瘸子爷的四女儿大着肚子坐在我家门口跟我妈聊天。才知道,她带着丈夫回老家陪老人过年了,她嫁到了B被卖到的那个村,男人是姐姐给她介绍的。
今年春节,我妈回村里查看老房子时,碰到了B。B和四妹妹都带着老公孩子一起从安徽回来过年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B还拿出手机给我妈看她孙辈的照片,说自己不到50岁就当奶奶了,一脸幸福。
C是大我七八岁的堂姐,她能被拐卖,确实比较出人意料。
一则村里出过类似的事情,二则她也属于胆大心细之人。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我快要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对面山上一直有个20多岁留着杀马特还染黄了的发型的男子,在那里哭哭啼啼,前前后后20天左右不肯离去。
一问才知道,男子是从江苏追过来的,他花钱买下了C,但让C跑回来了。可能是买下C之后,对C还不错,他每次到C家时,C和家人也没有指责他,还给他吃喝,然后C会大声跟他说,你赶紧回江苏去吧,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声音很大,似乎可以让村里人都能听见。纠缠多日眼见覆水难收后,男子哭着离去了。
C在被拐卖之前,有人给她介绍了河对岸的男子。双方已经互相上门打探过情况了,男方也准备上门提亲了。出了这一档子事之后,亲事自然黄了,自然也不可能在方圆几十里的农村里寻找婆家了。
好在当时农村人进城打工已蔚然成风,C到了市里,学了一手做面的手艺,其间认识了同样学手艺的老公,两人婚后在市里开了一家小面馆。这些年下来,有了孩子,也攒钱在市里买了房子,据说过着还算安稳幸福的小日子。
不管怎样,被拐卖带给人生的都只能是悲剧。对拐卖妇女的人,必须严惩。
看到豆瓣上有人说,判断一个男的是不是“直男癌”,要看他在自己老婆、老妈或女儿,意外被拐卖并有了新闻(河北被拐卖的最美女教师)那种遭遇后,会不会独自拎着砍刀去砍人。这是一种出离愤怒的情绪化表达。从道义上讲,这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渣确实该死。但这仅仅只是道义,只是超强度的抒情,不是法律。
法律得考虑怎样惩治恶,还得尽量减少恶对这个社会的伤害。可退一步讲,即便恶人能被惩治,堂姑堂姐们的人生能被弥补吗?至于该不该死刑,这个应该由法律界的人士,根据理论和实践的情况去界定。毕竟,我们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不管是领导还是平民百姓,都知道要依法治国。
看到网上各种争吵,各种较真和矫情,我讲这3个有关拐卖的真实故事,只是想让大家感受到情况有时候跟我们想的不同,也祝福历经过磨难的堂姑堂姐们能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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