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当下与未来的文学之约

　　工人日报—中工网记者 陈俊宇

　　说到“当下”，作为翻译家的王家新想到了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以哲学角度阐释，当下难以把握，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当下。

　　而“未来”，他想到自己译的保罗·策兰诗歌，其中一首《在这未来北方的河流里》写到：在这未来北方的河流里/我撒下一张网，那是你/犹豫地为它加重/以被石头写下的/阴影。古怪晦涩的诗歌表明，策兰是一个面向未来的诗人。

　　“当下与未来”，在作家计文君看来是一个轻盈又庄重的题目。她说，经历2020年，无论是以文学或是自身生命经验去体味，都感觉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我们应该回到最根本的概念，去思考什么是人、什么是时间、什么是世界。

　　不确定的时代更要坚定地进入自身

　　“当下，最不确定、最难把握。” 虽然难以抵达，但王家新认为我们的文学创作，包括翻译，就是要抵达当下。

　　“以我的翻译来说，不是简单的介绍外国文学，而是从中国当代诗歌和我们语言文化最迫切的内在需要出发，来翻译外国诗人的作品，通过这种方式进入我们自己的当下。”王家新正是以这种翻译的方式，让策兰等诗人成为我们的同时代人，来到我们中间。

　　“无论创作还是翻译，只有进入当下、把握当下，文学性才是有效的。”王家新说。

　　疫情之后很多人有了一个共同感受——未来变得不确定，甚至有惶惑之感。

　　“无论未来多么不确定，我们的写作也应坚定，不能随时代的飘荡而摇晃，从而丧失了自己的重心、内核、立足点。”不确定的时代更要坚定地进入自身。 “未来是一个更广阔更长远的时空，我们要把握自己，包括当下的写作。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我们的写作是献给当下的，也是献给未来的，是寄期望于未来的，以及每一个‘我与你’。” 王家新认为。

　　从过去找到当下，然后去看未来

　　保罗·策兰的《灰烬的光辉》，以及刘楠祺翻所译埃德蒙·雅贝斯的《问题之书》，在张炜看来，只有在能够自理和不能够自理之间，这个狭窄地带上生活的人，才能形成这样的文字，只有这样的精神状态，才能抵达生存的真实。

　　张炜认为，“一种美妙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有诗性的东西才能具备。”离诗歌的核心越近，就越是纯粹的文学。但又不可能离得太近。“它就像放射性元素，当离得太近就面临着巨大的杀伤力”。

　　对于中国的现代自由诗，张炜有着强烈的不安，“我们的现代自由诗，从中看不到传统诗那种深厚的传承，是西方翻译诗的模仿。没有传统的一种艺术，不可能走远”。

　　“我觉得把中国古诗和现代自由诗连接起来，好比将钢筋和木头焊接起来，它需要‘焊条’。”张炜不停地寻找一种材料，想把它焊接起来。他将最新长诗《不践约书》当成实践，并表示未来还要实践，哪怕败得一塌糊涂。

　　“张炜从我们的历史中去找到了类似宗教或者像神话一样的一个支点去讲述我们现在、当下的故事，从过去引到了当下，然后我们就在其中看到了未来。”这是刘楠祺理解《不践约书》的过程，而雅贝斯则是在流亡中找到了希伯来经典，“这就是他的根，并从中发掘他的东西，写出了《问题之书》系列，让我们去看未来”。

　　文学之光让人看到洞穴之外的世界

　　“与文学立约，需要生命体验，以及疼痛感。”评论家马兵认为，“生命感，就意味着如何去允诺我对于文学所做的一切，我怎么去实现这个约？既然立约了就要去实践它。读者如果和文学立约，就应该进行有挑战性的阅读。”

　　几年前《张炜文集》出版之际，研讨会上张炜的一句话令马兵印象深刻：“我还没有写出最好的作品。”马兵喟叹，作家与文学之间立下的约定是多么虔诚。

　　而王家新为《日瓦戈医生》作者帕斯捷尔纳克所写的《帕斯捷尔纳克》一诗，也体现出了文学的生命感，这首诗是进入《日瓦戈医生》的一把钥匙，也是一种文学之约。在阅读雅贝斯时，马兵说，阅读过程是痛苦的，但是读完之后的震撼却是真实存在的，那种力量就仿佛闪电一样瞬间击中你。

　　“不是我选择了文学，而是文学选择了我。”计文君著有《曹雪芹的遗产》《曹雪芹的疆域》，她总会想起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所说，只有当你被认知的光、情感的光、诗性的光、文学的光照亮的时候，你才真的看到了洞穴之外的世界。

　　在文学的路途上长久跋涉、摸索后，王家新还记得年少时与文学立下约定，亲戚说“当文学家可是要吃苦的！”他点了点头。一生就这样决定了。他也会想起翻译的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一首诗：“我将迟到，为我们已约好的/相会，当我到达，我的头发将会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