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心上合欢

张金刚

村口有两株开花的树。每逢盛夏，碧绿的枝叶间便腾起粉红的云霞，并弥散着香味，笼着荷锄劳作的农人，笼着返乡归家的游子。

每每闻见这花香，看见那花儿，心中便莫名地涌生一股暖意，进而心生欢喜。

童年时，曾与小伙伴攀上树杈，摘下几朵花送给小妹绒绒。绒绒兴奋地戴在头上，红霞便在发梢浮动，与绯红的小脸儿比美。

我常爱将花儿摆在掌心把玩。簇簇柔长的花丝顶着嫩黄的点状花粉，如古时美人撑开在胸前的绒扇，透着或妩媚或淑雅的美。只是美人不知何处去，空留无数绒扇在树间。也有将花儿夹在书页间的举动：绒扇风干定型，香味隐隐还在。花香与书香交融，引我翻书，相伴日夜。

这花叫啥？当时未曾从书中识得，只随乡亲们亲切地称她“绒花”，应是取“花开绒绒”之意。甚好！一个“绒”字，质感、气质全有了，透着喜欢。绒花，就这样一年一年的在故乡开，在我的心上开。

离开故乡工作后，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令我心生孤寂。一天，我竟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对，是绒花香：街头几株行道树就是绒花树。半年有余，整日匆匆，从未细细看过她们，但这盛夏，我还是“闻香”识得了这久违的绒花，昏黄的街灯下，依稀辨得那团团粉红、枝枝翠绿。

于是，每个晨昏上下班，我便特意绕路看那几株绒花，也成了花树下一家面馆的常客。经营面馆十余年的店主是山西人：“来这儿开店时，就有这几棵树，也是沾了这树的光，不少人寻香而来，吃面赏花。这树很有意思，早晨迎着阳光，花儿像扇子一样打开，叶子也展开；晚上，花叶又像含羞草一样合拢起来。我每天和这树一起，早上开张，晚上打烊，一天忙忙碌碌，和来往顾客和和气气。” 店主说。

我翻阅书籍，查得绒花学名“合欢”，这名字，我喜欢，于是“合欢”为大名，“绒花”是小名了。

也因了这合欢树，我试着将异乡当作故乡，将异乡人视作故乡人，慢慢融入了小城，与合欢树一样日出抖擞，日落休整，与合欢花一样温和待人，不知不觉间，孤单飘远了。

当年娶妻成家之时正值盛夏，租住在城东一处小院的两间西厢房，巧的是院中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花开馥郁，满院飘香，笼着这座小院，笼着我们俩。在树下，摆桌吃饭，摇扇乘凉，静扫落花，捻花逗趣，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

房东说，这株合欢是他父亲当年栽下的，几十年，根深叶茂。人虽已逝，却将这树留给了后人。老人家热爱合欢，更谦恭和善，因合欢树影响邻居采光，他毅然砍掉了伸向邻居院内的那枝，树的伤疤还在，邻里的和睦也在。

因这合欢，我和妻子恩爱有加，也因这合欢，与房东一家及左右邻居有了很深的情谊。以至于我们离开那院十几年，依然常在合欢花开的时节，回那里看看，看看如今的他们，看看当年的我们。

今年我要在外工作一年。那日，妻子微信中说：“街里的绒花开了，回来看吧！”上次离家，合欢树刚冒出新芽，如今合欢已绽放，是时候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