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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2年09月18日 星期一

凉风万里敕勒川

周孙卉
《工人日报》(2022年09月18日 03版)

敕勒川的风,飒飒的,带着哈素海的潮润,带着绿草的清鲜,浩浩荡荡直扑入怀,满身的烦热瞬间消解,精神顿时一爽。忍不住高抬下巴张开双臂,感受那风温柔有力而无形的托举,仿佛肉身已经幻化为蝴蝶轻盈的翅膀,于草叶间翩跹。

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川,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敕勒川,只有亲自来到这里、双脚踏踏实实踩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壮丽。

清晨,推开蒙古包的门,淡青的晨光下,绿草地一夜之间神奇地变成了白色,茫茫一片令人惊奇。蹲下来仔细看,原来是无数露珠挂在草叶细长的尖儿上,宛如给草们盖上了一层薄纱织就的白披风,更像是传说中用千万颗珍珠连缀而成的珍珠衫,贴身穿可以养身健体。这是大自然的赐予,北方夏季,只要夜间有露,白天晒得蜷缩发干的植物叶子很快就会滋润得恢复原状。

傍晚,夕阳缓缓坠入地平线,躺在草地上,遮阳帽盖在脸上,厚而绵软的草叶缓缓散发着白日的余温,熨帖着因伏案太久而酸痛僵硬的腰背。尘嚣远离,一切烦恼皆暂抛,神游八荒,心怀舒畅。这时会想到第欧根尼——国王来拜访: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他说:请你走开,别挡住我的阳光。

深夜,虫鸣四起,星星一串串冒出来,亮而低低地垂在头顶,仿佛一棚晶亮的葡萄,抬手就可以轻轻摘掉最大的那几粒。萤火虫的灯笼一只跟着一只点燃了,它们是人间的小星星,颤颤悠悠地飞,时间在它们那里变得很慢,但每一秒钟又似乎那么饱满。它们三五成群,掠过草丛模糊而浓重的暗影,消失在茫茫夜色,像一个被惊醒的梦。

下雨的时候,两个人在半明半暗的蒙古包里挤在一起,听水滴敲击帐篷的声音,像在吟唱无字的歌,有着冬不拉和马头琴的旋律,简单、悠扬、纯净,听久了会入梦。雨点在半透明的帐篷顶绽开圆花瓣,如同一朵朵刹那怒放又刹那凋零的透明花朵。水流在草间汇集,成小溪、成河流、成小型湖泊。雨停了,赶紧出去走一走,脱了鞋袜光着脚,草叶痒酥酥挠着脚心窝,钻进脚趾缝又从脚趾缝钻出来,每个人都咯咯笑着回到童年。一只红蜻蜓飞过,大家喊叫着去追,气喘吁吁。

一首《敕勒歌》从南北朝传唱至今,此刻,站在草原极目远望,依然是天野相接无比壮阔的景象。凉风起,打着小小的旋儿,于青萍之末飒然而来,无数草叶跟着起伏宛如深深浅浅的绿色海浪。

就变成一棵小草吧,站在敕勒川,向着天空伸展纤细而挺拔的腰身,听土壤深处先民的马蹄回响,看千年前明月俯照今天的篝火,只安静地站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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