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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心事
//www.workercn.cn2017-10-09来源: 中工网——《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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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我就有一个奇怪的问题萦绕脑中,我是爸的亲儿子么?

  奶奶说,哥出生那天,爸在山梁上高喊,杀鸡,杀鸡。

  哥小时侯特聪明。爸算是个文化人,从小就给哥讲司马光砸缸、曹冲在船上称大象的故事。爸想把我哥,培养成那样的人物。

  爸看见我,似乎在翻白眼,看见哥,两眼放光,冲过去抱起他,用胡子扎他。

  也怪不了爸,我从小就呆头呆脑,想心事时靠在树上半睁半闭,像一只打瞌睡的鸡。

  奶奶喂了几只鸡,鸡下的蛋,一部分卖掉,家里要买盐、酱油、肥料、种子、锄头,一部分,就给哥吃了。我很少吃到蛋,我恨那些鸡,琢磨哪天给它们投放老鼠药毒死算了。

  我自卑,怯懦,不敢正眼瞧一瞧爸,偶尔喊他一声“爸”,也含混不清。

  谁叫我那么愣头楞脑呢?8岁那年,小山村通了电,望着明晃晃的电灯,我不知道电到底从哪儿来,有天我用一把剪刀朝电线插孔里试探电在哪儿,啪啦一声,打了我一个趔趄。

  9岁那年,一个夏天晚上,我把村里侯大爷袍子一样的寿衣穿上,在他家棺材里睡了一晚。

  10岁那天,全家人在吃了一个腊猪腿炖土豆后,做出一个决定,决定把我过继给远房堂伯家,堂伯家没男孩。

  “儿子,从此你就在我家,我们好好养你,一周给你煎一个鸡蛋吃。”堂伯说。我懂事地点点头,叫了堂伯一声:“大爸!”又溜头过去叫堂伯母:“大妈!”堂伯和堂伯母,我们仨,搂在了一起。夜幕中,堂伯母牵着我的手,去唤鸡回圈:“喌、喌、喌、喌......”

  11岁那年下半学期,我的一篇作文在全县获了奖,堂伯要陪我去县城大礼堂领奖。我妈听见了这个消息,来到堂伯家,哭着给堂伯堂伯母跪下:“大哥,大嫂,我还是把娃领回去,娃长大了,还是给你们养老送终……”

  堂伯和堂伯母愣了愣,对我妈挥挥手:“那就回去……”

  我被妈双手抱起,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家。身后,是堂伯和堂伯母的呜咽声。

  我哥,实在是调皮,初中二年级,他就开始逃学,去卖废铜废铁,他想过早挣钱,去买一辆木板车,用来拖煤炭,挣钱,然后娶媳妇。

  初中毕业后,爸把哥送去参军。参军回来后在粮店上班,一年后,哥查出了白血病。爸一拳砸在墙上说,就是把家里全卖了,也要治好我哥的病。

  但家里也实在没啥可卖,几床旧棉絮,已发霉了。大半年后,哥还是走了。哥临走前抓住我的手说,弟啊,爸爸还是喜欢你的,你替我照顾好爸爸。哥走那天,医院大门外边,夕阳如血,爸颤抖着抱住我,抽泣着说,儿啊,我就剩下你了……

  哥走以后,我爸的头发,是一夜全白的,一眼望去,白花花的头发把我的眼睛晃得想流泪。

  后来,我妈偷偷去算过命。算命先生对我妈说,你那个二娃子命太硬啊,后脑勺上有一块凸骨头,克兄。我妈回家一摸我脑壳,果然有。妈顿时就瘫软下来。我妈想把这个事儿忍了,但还是没忍住,就偷偷告诉了爸。据说,爸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大叫一声,早知道这样,不该把二娃子带到世上来。

  我在城里漂流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了工作,爸不再犹豫,大声吩咐,把杀猪匠喊来吧,杀猪,请客。长了那么大,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到爸对我眉开眼笑。他让我到祖坟前下跪,感谢祖宗的保佑。

  有天,我去看望爸,他一人摊靠在那把老藤椅上,睡着了,鼾口水把他胸前也打湿了一片。他面前,是家里老影簿,翻开的那一页,是我哥在部队英姿勃勃的照片。

  爸醒来了,揉揉眼睛迷糊着说,你来啦。我一把抱住爸,这个老头子,把头听话地埋进了我怀里。一瞬间,几十年来的怨懑委屈,如春天黄河的破冰,全消融了。

  爸,我听见血里的声音,有您。爸,我给您养老送终。(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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