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早春山行

米丽宏

早春的山风，又寒又急，“吱呀”一声推开白云寺寺门，逸出幽冷。位于太行山东麓冀西南的古寺有一种积年的沉郁之气，连同早春枯树、断墙残垣，陷在静寂里。

寺院遗址院子里倾倒的石碑上记载着白云寺始建于唐代，元、清曾重建，清嘉庆二年大规模修缮一次。

一场运动使白云寺遭受重创，现在能看到的便是这几围断墙、几间石屋、两棵老梨树，曾经的幕起幕落，如今烟消云散。

山居岁月，安详而深幽。

那天早上，我们从县城出发来访山。一路上，车灯打开灰青的黎明，蠕蠕前行。晓光渐萌时，我们已驶过40公里。驻车，抄小道，越山溪，择荒径，以朝阳为伴，直取白云寺。

半途与“咣咣”叫的村犬劈面相逢，又隐约看到半坡上几个手臂扎煞、粗服乱头的黛色影子——原是那几株被收入县志的百年老栗树！树洞里能蹲下个小孩儿。复前行，闻泠泠水声。这时节，春寒料峭，冰雪覆河，莫不是幻觉？趋前，借着渐亮的晨光，见有袅袅白汽从石窝间出，是一泓暖泉。

泉水清凌凌，出没于河石间，吞吐着初升的暖阳，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想那遥远年代，枯树，老寺，小溪水，天地造化，日日被古僧一帚扫进夕阳群山。大山合拢，清净寂然。

而今，僧去寺破落，但树在溪在白云在，群峰也在。鸟鸣喈喈，又新又老。时序推移中，一山老枝发新叶，半坡枯草弄芳菲。

花开时，还要来的呢。

别过白云寺，下北山，复上西山。回望刚才所在，已被一汪湛蓝浸润。山间的天幕似穹顶，那蓝，含住了小村、山林，如一粒大琥珀。

沿红石台阶，贴南山山壁而走，渐渐进了幽深的山的肚腹。视野里，全是山、树。向阳一面的枝丫葱茏、茂密，层次丰富；靠阴的一面，稀疏些，像绘画时没有尽心，只落得一种阴郁的沧桑。满山乱石横陈，被山林掩映，又被冰雪收编。一片片、一缕缕的白，由上一场落雪皴染而成，互相映衬，老雪和新芽奇妙共生……

攀援3公里后，我们进入松木溢香的原始次生林，脚下石阶，转换成木栈道，林木也换成一色的老松柏。林子里晦暗幽深，树下落叶经年累积，似一尺厚的褥垫，踩上去松松软软。松风起处，震天骇人，禁不住在松针上摇摆。

站在这山顶，所见是云和雪、山和天、崖和林、涧和谷，山脚下积木般的红顶小村……

人在山顶即为仙，心中积尘，被风散去。